第619章 连环计（中）

　　唐军大营，郭子仪行帐。躺在卧榻之上，郭子仪闻着弥漫在帐中的药汁气味，皱着眉头向身旁的孔攸问道：“消息传出去了？”孔攸：“传出去了，想必现在，长安城中也得到了风声。”郭子仪：“接下来应当如何做？”孔攸：“戏要做全，大帅只是装病当然是不够的。我已经叮嘱属下，在大营中升起灵堂，为郭曜将军举办一场法事，再将其风光大葬。”郭子仪点头道：“此事在理，但仅仅只是如此，还不能引得敌军出城。”孔攸：“这是自然，接下来便是要寻一合适的人选，在那一日与大帅演一出『苦肉计』。”郭子仪：“苦肉计？寻何人来演？”孔攸：“我已经物色了一名河北降将，到了当日，大帅只需要这般行事……”郭子仪一边听，一边点头。到了最后，郭子仪说道：“好，就以你之计。”郭曜将军灵堂升起的当日，唐军上下一律披麻戴孝，十里军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幡。军中请来数百名僧人和道士，大设法殿，诵经祈福，仪烛香火不断，场面甚是浩大。数天不曾露面的郭子仪，第一次出现在众将士的面前。只见他脸色惨白、形容枯槁，却是印证了大病之事。郭子仪在漫天飞舞的白纸之中，登上高台，怀着悲痛的心情，当众念出一篇祭子赋。念到动情之处，郭子仪几欲昏厥，最后是硬撑着身体，才熬到了仪式结束。入了中军大帐之后，郭子仪又当着唐军众将的面，宣布了一条规定：军中上下，暂休兵事，无论将校，还是士卒，皆为郭曜祈福。听到这个规定，众将面面相觑，大家都觉得并不妥当，但一时之间也无人反对。然而，有一个直性子的将领，此时跳了出来。此人名叫池启勇，早先曾是河北邢州的留守将领，后来归降了唐军。池启勇先是出列，接着躬身行礼道：“大帅，当下正是战事激烈的时候，攻打长安任务急迫，怎可暂休兵事？”郭子仪看了池启勇一眼，沉声说道：“吾儿慷慨赴义，军中上下祈福，慰藉其在天之灵，又如何了？”池启勇说道：“兵事关要，怎可因一亡者而废？刀枪无眼，战场上每日都要阵亡不少将领，倘若每死一人，都要罢兵祈福，那么仗也不用打了。”众将闻言，纷纷摇头。池启勇的目的，是规劝郭子仪将注意力放到战争上来，虽然心思是好的，但此人性子太憨直，根本就不会说话，必定会引得郭子仪大怒。果然，郭子仪闻言，当堂大怒，口中喝道：“竖子敢尔？！”池启勇见状，干脆梗着脖子，继续说道：“长安城已经打了一月有余，跟着某攻城的弟兄，战死者已经十之五六。大帅不曾体恤吾等将士，却为郭曜将军风光大葬，归根结底，不过因其是您的儿子罢了。”郭子仪听见这话，更是愤怒，对左右喊道：“来人！将这个出言不逊的狂徒给我拿下！”众将连忙出来向郭子仪规劝，都说池启勇是个憨人，说的都是些无心之语。哪料到池启勇此时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继续说道：“让三军将士披麻戴孝，此举乃是违制，大帅滥权，实在是可笑。”郭子仪此时已经出离了愤怒，当即就要下令，斩了池启勇。经过众将好一番劝说，郭子仪判了一百军棍，令武卫将池启勇拉下去受罚。偌大的校场上，池启勇被绑在行刑架上，军棍打下去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令人不寒而栗。池启勇也是硬气，即便浑身剧痛，依然痛骂不止，只说是当初瞎了眼，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位上官。三日后，长安城，燕军大营。安守忠正在栒房之中，处理公文。突然，谢贵文不顾武卫阻拦，冲了进来。安守忠瞧见谢贵文，刚想发火，哪料到后者突然神秘兮兮的返过身去，将栒房的大门给关了起来。安守忠见状，喝道：“你这浑人！想挨揍了不是？”谢贵文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在了安守忠面前的案台上。安守忠一脸疑惑的拿起书信，打开看了。仅仅只是读了一小段，安守忠就睁大了眼睛，身体微微发颤。他看向谢贵文问道：“此事当真？！”谢贵文：“千真万确，那日在校场上，许多人都看到了，就连那些去做法事的僧人和道士，都亲口验证了此事。”安守忠仔细看着信件，轻声说道：“这个名叫池启勇的降将，想要成为我军的内应？”谢贵文：“我去查了一下，池启勇乃是河北邢州的将领，早先因为性子耿直，和上官顶撞，就被责罚过数次。这一次，郭子仪痛失爱子，在军中设立灵堂，这个池启勇耐不住性子，又跳出来顶撞一番，也是寻常。”安守忠轻轻点头：“郭子仪也是昏了头，长安之战中阵亡的将士，有数万之多。他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给自己的儿子，专门设立灵堂，大作法事，这必定会引得属下不满。”谢贵文：“我看池启勇此人想要投靠我军，倒是情真意切，不如回一封信？”安守忠思虑再三，说道：“万一这是郭子仪的苦肉计……”谢贵文闻言，顿时觉得无奈，说道：“叔父，你也太多疑了。郭子仪的长子战死是不是真的？郭子仪生病是不是真的？唐军大营之中设立灵堂是不是真的？池启勇早年是燕军将领、性子憨直可是真的？池启勇领了一百军棍可是真的？这些事情之中，哪有什么假的，都是真的。”安守忠听见这话，低头沉思，默然不语。谢贵文拿起信件，翻到第二页，指着上面的字迹说道：“而且，这池启勇还说了唐军火炮的事情。”安守忠听见火炮二字，精神一振，连忙拿过信件，一字一句的读了。只见上面大致写道，唐军在大营之中，专门设立了一个营寨，名为炮营。三十门将军炮被安置在其中，又有专门的工匠进行保养和维修。根据池启勇的说法，这些工匠之中，又有专门司管铸炮的大匠师。这些大匠师不仅会铸炮，而且还了解火药的配方。看到这里，安守忠的头内，嗡的一声响。火炮铸造，火药配方，这两个名词，仿佛是世间最美妙的事物一般，一瞬间就牢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安守忠极力将视线从信笺上挪开，咬着牙对谢贵文说道：“你想个法子，联系上这个池启勇，先试探一番他的底线。如果可能的话，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拿到火炮和火药的制造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