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流感（上）

　　连帽卫衣的小灰帽儿罩在头上，手插在裤兜儿里。慢悠悠地走着，肖寒觉得这次的寒假作业恐怕不好搞。
　　他进办公室的时候，生物周正在数寒假作业，神情严肃。
　　果不其然，生物周一进四班教室就发了火。
　　课本和那本儿老厚的教师专用教材，一下就拍在了讲桌上，粉笔末儿弥漫。“乓”地一声，吓得前排的同学一哆嗦。
　　过完年本该红润的脸，此刻泛着苍白，“全部课代表都给我站起来！同学们不交作业，你们扛着；他们不交作业的人生，你们谁能扛得起？”
　　咔咔几声之后，粉笔息了声儿，被生物周不断地捻搓，“都考得很好吗？年级前50咱们班没一个，后五十倒是占了十个。考的好也就罢了，考不好还敢不做寒假作业！谁给你们的资本？……”
　　唠唠叨叨、苦口婆心了好多，大概就是那时候听了会厌烦，以后拼命怀念，却再也没人真心讲给你的话。
　　那支粉笔碾成了末儿，粘在了生物周身上，“我不跟你们生气，你们学的成果不是给我。”
　　占用了太长时间“念经”，生物课的时间明明短了很多，却比以往都难捱。是那堂生物周阴沉的课难捱，还是触到了某些现实的东西痛心而难以面对。
　　……
　　倒春寒的料峭，带来了一拨儿流感。
　　学校外边儿的卫生室，挤满了人，大多是学生。白天挂水儿的人最多，开着假条儿、名正言顺地逃课。四班零零散散空着的几个座位，很突兀，容易击退老师上课的激情。
　　初晴决定下午饭空儿去医务室，铁定得挂水儿，加上晚自习也不占用正课时间。米小米死皮赖脸地要当“陪护”，也不占用她的时间。毕竟，她的自习课总是在打瞌睡的边缘疯狂挣扎。
　　穿着制服的门卫大叔，看着来来往往手拿白条儿的学生，脸色铁青，止不住地叹气。
　　米小米面带痛苦，看似不经意地挥舞着假条儿。其实是在招摇。作为一个有经常偷溜出去“前科”的人，米小米和门卫大叔一直是猫和老鼠的关系。此刻，假条儿在手，门卫大叔只能歪斜脑袋咬牙切齿地目送她光明正大地出去。
　　走出校门，到了一个拐角，米小米戳了戳初晴胳膊。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笑得肉嘟嘟的脸上凸起两个小丘。还没等米小米开口说话，初晴捏着米小米的脸蛋儿，“打着‘蹦蹦’，走开！”
　　得到许可，米小米一溜烟儿地奔向了“后街”，目标菜煎饼摊儿。身背20个大任，能跑起来决不走，超越排队潜在对手。
　　初晴看着米小米的背影翻白眼儿，迈着虚浮的步子慢慢向医务室挪动。
　　常驻的串串儿、米线、馄饨、卷卷饼、掉渣饼、菜煎饼……冬天的糖葫芦、烤红薯，夏天的刨冰。别看店只有几家，但都是能手儿，包罗小城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晚自习飘散的都是诱惑。
　　老字号、大多是夫妻档，前摊儿后店，喂养了嘴刁的一茬儿又一茬儿，逼得食堂串通门卫，严禁学生外出觅食儿。
　　初晴一个人走进医务室的时候，林卿正鬼哭狼嚎，连声喊疼。肖寒面无表情地坐在他旁边儿，看那架势，是在跟手里的魔方置气。
　　林卿看见初晴进来，呲牙咧嘴还没忘了，“妹妹好！”
　　初晴一边夹着体温计，一边沙哑着嗓子说，“我以为你会上午来。”
　　咬着一根棒棒糖，脚踢一下肖寒，“他非得让我饭空儿来！”一说到这儿，林卿心里就来气，“我都快被自己的体温烤熟了，他却视而不见！交友不慎啊。”一边说，一边假装掩面哭泣。
　　玩儿魔方的人抬起头，脚大力回踢，“都在末考场了，替你节约点儿时间。”
　　顾及自己挂着水儿，林卿没立刻抱脚，忿忿地看着肖寒，“我是个病人，你轻点儿！”
　　初晴紧咬着下唇，却还是出了声儿，“啊，阿姨你轻点儿！”
　　肖寒忙走到初晴边儿上看，“阿姨你轻点儿！”
　　“没办法啊，太瘦，血管细！”阿姨拍拍初晴的手背，无奈地说。
　　林卿也伸长了脖子，“就是就是，小姑娘可没我皮糙肉厚！”
　　扎针的一声不吭，继续忙活。
　　初晴闭着眼睛，另一只手攥得紧紧的，肖寒在旁边瞪着扎针的阿姨。
　　那阿姨心里毛毛地，“小伙子你别盯着我呀，一紧张我都给姑娘扎穿了！”
　　果然，白生生的手背上冒出一针尖儿。
　　听到这话，初晴心里“咯噔”一下。同时，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跃跃欲试地想要睁开眼睛。
　　没考虑那么多，反正好奇冲昏了头脑。初晴右眼悄悄开了一条缝儿，入目的却是肖寒狰狞着一道疤的手掌。
　　早就料到那姑娘要偷看，肖寒伸手遮在了初晴眼前，“别偷看！”
　　这家伙，要给她偷看着了，还能老老实实地打针？
　　什么叫偷看？
　　她看一眼自己扎穿的手，什么时候成了“偷”？
　　那家伙手掌的疤是怎么回事？
　　虽然认为肖寒说的没道理，却还是莫名其妙地乖乖闭上了眼。
　　手背发青，两个洞冒出的血染红了棉签。只能换一只手，“姑娘，对不起啊！咱们换一只手。”
　　周围投来或是同情，或是同病相怜的目光。那医生阿姨，坚守了挺多年也不容易。
　　扎穿了一只手，青红一片；另一只手，也有点儿惨不忍睹。林卿觉得，他得鼓励鼓励，冲初晴伸出大拇指，“就服我妹！”
　　肖寒心里默默嗤笑，有啥可服的？都哭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奇，还怕疼！
　　医生阿姨拿出一沓口罩，分发下来！原本忍着难受还要说话的一众病友，只得收了声儿。才过一会儿，还是吱吱唔唔起来。
　　跨越年级，一群人很快就热络起来，天南地北地胡侃。
　　里间儿传出了香味儿，医生阿姨煮了饺子。每个人都用一次性纸杯盛了两个，好在这个点儿人不多。林卿是真的难受，没吃。
　　躺着、坐着、倚靠着，东西南北地歪斜，怎样都难受。看着电视机里的小品。倒也没人争着换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