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初一把我送回厂里，自己又去见客户了，阿金正坐在办公室，和几个工人在商讨事情。见我进来，就问晓飞怎么样了，情况如何。我大体告诉他们晓飞目前需要住院观察，可想而知这次的事故并不小，需要人人警醒。工人一一离开后，阿金面目有些铁青，他紧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我走过去瞧了瞧他，他忽然睁眼看着我说道。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我伸手一摸口袋。
　　“忘带了，在这呢。”
　　他看了我一眼，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嗯，下次再急都要记得带，我找不着你会担心。”
　　“知道了，不过你可以打电话给初一嘛，我和他在一块，你不用担心的。”
　　嘴里的话刚说完，就发现阿金的脸色瞬时又恢复如初，铁青加剧，只听他愤愤地说道。
　　“你别老初一初一的，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质问我的态度让我心口一阵难受。我有些楞楞地坐回办公桌前，控制好自己情绪，想了想，终是开口道。
　　“我和他的关系很简单，朋友，同事，仅此而已，你觉得我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你们之间不止是同事，更不止是朋友的关系，他对你有意思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沈意。”
　　我不可思议地怒视着他，心情复杂，他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淳朴善良的阿金吗？
　　“我看得出来，可是阿金，你想让我怎么做？告诉他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有意思还是不理他让他离开？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幼稚吗？”
　　“我幼稚，我看我是太在乎你了，我错了吗？”
　　阿金双目泛红，紧紧盯着我的眼眸不肯移开，似乎在寻求答案。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感到害怕和恐惧。他对我的感情不断在猜忌过程中变得脆弱，距离感和陌生感日益加深，加剧，导致今日我们的局面，俩人争锋相对。可我还是毫不掩饰地回视着他，多么渴望可以将自己内心的情感传递给他，让他看到我眼里始终不变的情意。可惜他看不见我此刻在痛苦中召唤着他，他的眼神狠戾决绝，嘴角上扬的笑容既讽刺又悲哀，最后转头就走不留余地。
　　我愣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周身散发着阵阵凉意。突然桌上手机铃声响起，我赶忙拿起接通，一听声音不是阿金，失落之情更甚。
　　“你是沈意小姑娘吗？”
　　电话里的人继续问道。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哈哈哈，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这笑声…在哪听过，在哪呢。
　　“噢，方总，是方总吧，不对，是方叔叔，方叔叔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有事吗？”
　　“哈哈哈哈，听出来啦，这几天正巧在外地忙，没打电话问问你情况，现在不头疼不发酒疯了吧，哈哈哈。”
　　“不，不了，方叔叔，我都不好意思面对你了，那次我真的是喝得过分了，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啊，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又是一连串的笑声放肆传来，我听得真切。
　　“沈意啊，你的性格我就是喜欢，哈哈哈哈哈，我后天出差回来，手上有个工程项目的合同，涉及到一批门，量还挺大，你有没有兴趣啊？”
　　“有，当然有啦，谢谢方叔叔。”
　　“别着急着谢我啊，签了合同是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工作量的，效率和质量我都要看到，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小姑娘。”
　　“方叔叔放心，绝对不会辜负你期望，这工程我们接了。”
　　我控制不住此时内心愉悦的心情，挂了电话，从座位上跳起，蹦得老高。而此刻推门而入的初一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看我还未缓过神情的样子，表示纳闷和不解。
　　“发生什么事情啦？中彩票了？这么开心，脸都笑成花了。”
　　“比中彩票还开心，你猜猜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难道是真的中彩票了？”
　　“你怎么就知道中彩票，其他的比如关于我们……”
　　我身体力行地比划着，对他的智商充满期待。
　　“关于我们，噢，那就是我们中彩票了？”
　　“你，生活除了中彩票就不能有其他开心的事了吗？”
　　“有啊，你。”
　　他答得直截了当，我也毫不避讳地笑得响亮。我原地一个转身，从后面拍拍他肩膀，一股幽香从他身上传来，我觉得好闻的很。
　　“你现在看我像什么？”
　　“越看越像，我的女人。”
　　早已熟知他这人没什么正经样，但脸还是不自觉发热。
　　“想太多了你，我刚接到方总的电话，他说这两天在外地出差，等他回来有个大项目给我们做，你说这算不算是个令人开心的大好消息？”
　　“我就说嘛，方总他肯定是不会介意你那天喝多了酒，现在还亲自来电话，摆明了是觉得你性格好，欣赏你，小姑娘，有前途噢。”
　　我心底一暖，脱口而出道。
　　“谢谢你，初一。”
　　这两天的大小事儿接踵而至，除了汪晓飞意外割伤手指住院观察，最意外的就是接到方总发来的黄金海岸工程项目合同企划书。而对于我而言，阿金的意外断联让我感到无比失望和伤心。电话故意不接，人也不来厂里。甚至让我在工人面前受到是非争议，让我的立场变得难堪。今天中午我竟然在车间无意听到有人在聊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大概意思是我曾经和阿金好过，但之后因为某些原因，现在和初一好上了。我不知道这和阿金有没有关系，但他不但没有维护我，更是让我陷入困境。我咬住我们之间的这最后一丝希望，可他还是联络不上又不见踪影，是他让我彻底断了我们之间的念想。
　　“初一？阿金有联系过你吗？”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淅沥沥的小雨顺着泪水而下，已模糊不清。
　　“他没有联系过我，你也知道的，如果不是厂里的重要事情，他不会打电话给我的，你现在在哪？你回家了吗？你不要着急，我一定帮你找到他。”
　　“算了，不要找了，他这是不想让我找到他，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我自顾自地一遍遍说着，后来手机没电，就听到嘟嘟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走了很久，感觉回家的路遥远漫长，总也看不见尽头。我把同阿金的这几年时光在心里翻了个底朝天，始终不敢相信阿金会是这样的人，会变得如此不顾及身边人的感受。从前的他虽然没什么钱，但是积极阳光正直向上，质朴善良温暖人心；现在的他虽然有了钱，但是变得消极悲观，直面问题时焦虑不安，易冲动易发怒。我后悔当初没有在他转身时候一把拉住他，因为或许只有我才能够让他变回原来的样子。全世界都可以不要他，只有我不能不要他。想到这儿，我加快了脚下步伐。我要尽快找到阿金，告诉他我没有扔下他，我没有舍弃我们之间的感情。
　　阿金不见的第五天，正好是签订合同那天。我和初一上海回来。兴致勃勃，对我们众鑫的未来更是充满信心。昨晚收到阿金发来的短信，他说，沈意，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等我想明白了，会回来的。我说，好，我等你回来。可是之后，依旧是没了音讯，电话能拨通但是无人接听。在我准备挂掉的那一刻，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声音。“喂，金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是哪位？”女人的声音。我已无暇顾及姿态，直接说道，“不管你是谁，你告诉他，如果他还是个男人就给我回来，不要让我沈意一辈子恨他，看不起他。”说完，我便挂了电话。眼泪瞬时决堤而来，不再克制这多日的情绪。
　　“丑死了，不漂亮了啊，不哭了，我带你回家。”
　　身后这个男人目睹了我最狼狈的一面，温柔地像对待孩子一样保护着我。对于他为我默默付出的感情，我却无以回报。
　　“这是哪啊？这又不是我家，快说，带我来这儿有什么企图？”
　　“还会调侃，看来恢复的还不错，进去就知道了，总不会卖了你的，放心。”
　　一栋三层大别墅，装修得如宫殿般富丽堂皇，果然是富家子弟无疑了。进门时，我偷偷打量着他，很多年前就知道他家庭条件优越，但没想到会这么优越。那他何必要和我们一起搭伙开厂，难道真的是太子爷闲着没事干？微服私访来了？
　　“问你个问题啊，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们搭伙？以你的条件完全没这个必要啊。”
　　“这个问题我暂时还不能回答，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你不说，我是更加好奇了，你这不摆明让我难受嘛，快说，别逼我动手啊。”
　　“别，痒，哈哈哈，放手。”
　　我抓着他的手，不停在他胳肢窝下方挠痒痒，却未曾发现进门时候，有人在楼上一直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