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节 心寒电话

　　化妆室里，桌椅七零八散摆放，空气里弥漫着浓浓化妆品和定型胶的味道，此外，还有一种紧张的味道。桌上那台电话开着免提，孙招娣正按照李经理先前的“悉心指导”与高明明通话。李经理、两个女经理、温向阳、两位保安，还有十五位化妆师，一群人围着那台电话，围着孙招娣。李经理他们是虎视眈眈的表情，十五位化妆师装作惊恐不安，背地里则不时露出狡黠的笑。
　　孙招娣对着那台免提电话，努力背诵“台词”，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演戏”，紧张得说话都带了些哭腔：“明明，你的化妆品出问题了，今天化妆的好多人都过敏了！眼睛都肿起来了，只能睁开一条缝！”
　　“什么？这不可能！”高明明大吃一惊。
　　“是真的啊！”孙招娣的哭腔越来越浓重了。
　　“绝对不会的啊！”高明明仍不承认。
　　孙招娣按照李经理教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明明，你有没有亲自用过那批化妆品？”
　　高明明愣住了，她万万没料到孙招娣会这样问，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她这样的迟疑，被化妆室里所有的人听在了耳朵里，她却浑然不觉。
　　“我是没亲自用过，不过不需要亲自用也知道不会过敏啊。”
　　孙招娣又反驳道：“不亲自用你怎么知道会不会过敏呢？”
　　高明明给噎得无话可说，干脆随口敷衍道：“那又怎么样呢？就算过敏又怎么样呢？就算毁容那又怎么样呢？以前温老狗在的时候过敏的人还少吗？三天两头就有人抓花脸，一破相就是一个礼拜，脸上抓得都是血，现在我的化妆品只是‘眼睛肿起来了’而已，最多两三天就消了，连疤也不会留下，相比温老狗，我觉得我还算是够良心的了呢…”
　　李经理气得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那肿得吓人的眼睛因为愤怒瞪得更加吓人了。
　　在听到那几句“温老狗”的时候，温向阳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不知道高明明与他姐姐之间，除了当年那次过敏，还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以至于她挤走温文雅后，还要这样称呼温文雅。
　　孙招娣带着哭腔说：“明明，其实我也过敏了啊！”
　　“什么？”高明明这才意识到刚刚说错了话，眼珠一转，忙改口安慰道：“对不起啊，我，我以为只是她们过敏，我不知道你也过敏了，我真的不知道…你还好吗招娣？”
　　“不好，非常不好！我也肿了，现在眼睛只能睁一条缝，看什么都模糊，不能用手抓，越抓越痒，我现在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了，明明，我会不会瞎掉？…”孙招娣一边用哭腔背“台词”骗高明明，一边紧张地瞟了李经理一眼。李经理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于是她带着哭腔说了下去：“明明，你能不能来王府看一看？”
　　“这…”听到这样的请求，高明明却犹豫了一下，“我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旁边的两个女经理暗自冷笑一声，交头接耳：“不是号称孙招娣跟高明明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最好的朋友毁容了，连看也不想来看一眼，连吃晚饭都比最好的朋友重要？”
　　听见了她们的窃窃私语，温向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说实在的他有些不信，若不是亲耳听见，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相信，昔日白天鹅一般美丽善良温柔大方的“钢琴才女”竟然会变成这样冷漠无情、自私自利的人。
　　孙招娣继续带着哭腔说：“明明，你知不知道，今天王府过敏的服务员太多了，我们因为眼睛肿了，太吓人了，都没办法出去招待客人，现在又是晚饭时间，生意最好，就剩下一点点服务员没有过敏，她们招呼客人根本忙不过来，那些客人都在投诉，骂人！还有个客人喝多了，服务员上菜慢了就发飙，还把小姑娘给打了！你知不知道整个王府餐厅现在已经乱成一团糟了！你是这里的‘形象设计总监’啊，就因为你用伪劣产品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有心情吃晚饭？”
　　高明明仿佛意识到了一点事态的严重性，可一摸那还没隆起的肚子，还是犹豫了，“不好意思，招娣啊，现在我有孕在身，你们那种地方都有化妆品，我怕空气里有化妆品的味道，我闻了对胎儿不好，动了胎气就不值了。而且我不是已经跟你说好怀孕的时候不管公司的事了吗，所有的事都交给你来处理。所以你能处理的尽量你自己处理好吗？而且我觉得，过敏这种事情也不是我来看一趟就能解决的。”说着，她看了一眼厨房，“对不起啊，我厨房烧的菜快好了，我要去出锅了…”
　　孙招娣听得心寒，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连我过敏成什么样都不想关心吗？你怕闻化妆品，也不是非得来化妆室啊！现在公司彻底乱成一锅粥，一屋子的客人也都吃不上晚饭！”
　　“不好意思啊招娣，”高明明望着厨房，惦记着锅里的菜，说话有些心不在焉，“我们之前都说好了的，我怀孕的这段时间，所有事情都归你管，我现在有孕在身，我怕去了你们那边，人太多，环境太吵吵闹闹了也会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所以这些事还是你来管吧，以后有类似的事情你也不用找我了，也都由你来管…”
　　“我现在连自己的脸都肿得不能见人了，你还叫我怎么管？我这个样子，眼睛都睁不开，像鬼一样，还时时刻刻要忍受那种痒，你叫我怎么管？你怎么不来试试这种感觉？然后我也叫你去管？”孙招娣气得大叫。此时，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背李经理给的台词还是在演自己临时加的戏份了。李经理在旁边先是听得一愣，接着便默许了这样的“自加戏份”——毕竟这也是顺着她给的台词加的戏份。
　　这段自加的戏份效果还真的不错，高明明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下来：“好吧，招娣，看来真的挺严重的，我等下过来看看吧，不过要等我先吃完，我不能饿肚子啊，现在我吃饭不是为了我吃的，而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吃的啊…”
　　终于挂了电话。众人一片议论纷纷。孙招娣瘫坐在化妆椅子上，全身像是被抽去了筋骨那样疲惫，不想去看旁人的眼光。温向阳始终眉头紧锁，望着那台电话陷入沉默。
　　几十个人或窃窃私语，或满腹心事，集体站在化妆室里，只为等高明明吃完那顿“为了孩子而吃”的晚饭。蓉姐装作担心的模样，背过身子时，带着一丝冷笑望向了王府餐厅的大门外，暗自期待即将到来的那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