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校長ｘ底線ｘ老人家

　　回到現在。
　　歐斯曼游刃有餘地抽著菸，一縷縷的白煙從煙槍中升起，盤旋在餐廳的天花板上，持久不散。
　　敏努維爾眉頭微挑，早已看不見的他是利用自己對火焰的認知，來強化自己對溫度的辨認與敏感度，藉此來確認周遭環境。一言以蔽之，敏努維爾根本是個紅外線感測器。
　　只要溫度高於絕對零度（－２７３度Ｃ）的物體，都會不斷地輻射著紅外線。敏努維爾正是利用這點，來代替自己的視線。
　　同樣地，蛇也可以憑著溫度來發現獵物。對於敏努維爾來說，他一直想超越二十年前，用火焰奪去自己視力的『炎蛇』格魯貝魯。也許正因為這樣，才刻意讓自己學會這種能力。
　　歐斯曼剛進門時，敏努維爾並沒有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雖然他能夠正確地感覺出物體的距離和位置，甚至還能根據溫度辨認出不同的人。但畢竟就連高科技的紅外線感測器，都沒辦法完全辨認出衣服顏色或是一個人的打扮，更別說是敏努維爾了。
　　所以敏努維爾並不知道歐斯曼『持續抽著』煙槍。
　　可就在方才，敏努維爾發現到歐斯曼身體附近的空間漸漸變熱，連歐斯曼頂端的天花板溫度也在升高。敏努維爾從歐斯曼的話來判斷，歐斯曼並沒有任何警張或是恐懼的情緒，所以因情緒激動導致體表溫度變化這項可能被敏努維爾排除掉。
　　「喂！」敏努維爾轉頭問著一名屬下，「歐斯曼那糟老頭在做甚麼？」
　　「沒什麼阿，老大。那老頭就只是一邊說狠話，一邊拿著煙槍抽著菸而已啊。」
　　聽完屬下的話，敏努維爾心下一驚，大聲地吼了出來。
　　「你．們．這．群．白．癡！」
　　敏努維爾瞬間抄起自己腰間的魔杖，火焰一下子從敏努維爾握著的魔杖前端竄出，向著歐斯曼的身體席捲而去，但歐斯曼比他快了一步。
　　拿下自己的煙槍，歐斯曼一口白煙吐了出去，然而這口白煙像是吐不盡般，不停地延伸著。
　　誰說魔法使的魔杖只會夠有一把？誰說魔法使的魔杖要是杖型？誰說魔法使的魔杖不能是煙槍型？
　　白煙迎上火焰，竟是勢均力敵，不分秋色！
　　同一時間，還繚繞在天花板上的煙霧，像是有重量般降了下來，遮蔽了在場傭兵與人質們的視線，某些人質也發出了尖叫聲。
　　「突擊！無論如何絕對不要單獨面對敵人！」
　　所有人視野被遮蔽的瞬間，亞尼艾斯與劍士隊同時衝了進去，打算一口氣解決傭兵們。
　　早在外面等候時，亞尼艾斯就已經確認在餐廳內的眾傭兵位置，並分配好每個人的目標，所以受到煙霧的影響較小。再加上敏努維爾派出半數以上的傭兵前往寶物庫，使得如今劍士隊在人數佔有優勢，能夠兩、三人夾擊一名傭兵。
　　「想得太美了！」
　　這種煙霧對敏努維爾來說根本毫無作用，只見敏努維爾召喚出兩顆火球來，並讓它們在自己胸前不遠處互相對撞。火球爆炸所產生的衝擊，在敏努維爾巧妙的操縱下，竟是全數挾帶著火焰朝著前方爆發！
　　用火燒的話還需要一定時間等火勢蔓延，而衝擊卻是一瞬間內就能傷人。
　　歐斯曼揮動手中煙槍，雖是看似無序的直揮、橫掃，但歐斯曼身邊煙霧卻循著那些軌跡，構成了一張由煙霧與水氣所組成的不規則大網。本應飄渺到毫無抵抗能力的煙霧水氣，卻在歐斯曼的控制下攔下了那道火焰與衝擊。
　　『三角級水風組合魔法．雲霧交織』
　　這一瞬間，敏努維爾感覺自己另一隻手所握著的歐斯曼魔杖遭人奪走。取得歐斯曼的魔杖後，奪杖者迅速朝著歐斯曼方向跑去。
　　敏努維爾招出一個等人大小的滾動火球，冷笑著朝著奪杖者轟丟了過去。
　　『線級火系統魔法．熾炎法球』。
　　歐斯曼拿著手中煙槍，不急不忙地朝著那顆火球畫了個圈，同時一口氣吹了出去。
　　只見附近煙霧雖著歐斯曼這動作而變化，化作一環大型的煙圈迎上火球。大型火球奔至煙圈中央時，像是被煙圈中無形的網子攔住般，停在煙圈中央不動。
　　『線級風系統魔法．霧鎖雲籠』。
　　火球與煙圈僵持的時候，煙霧漸漸散去，敏努維爾也看清了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夠在他毫無警覺的情況下奪走歐斯曼的魔杖。
　　那是一隻白色老鼠。
　　歐斯曼****著自己肩膀上的老鼠使魔謬托索尼爾，並從牠手中拿過自己魔杖。
　　「遠距離思想交流嗎……」
　　敏努維爾不悅地說著。使魔在與魔法使締結契約後，會獲得某些能力，而魔法使能與不會說話的使魔進行簡單交流，更是契約的基礎效果。
　　「拿來偷窺秘書隆格維爾小姐的裙底風光時非常好用，啊……過往時光真是美好。」
　　歐斯曼像是懷念般，一臉色瞇瞇地說著，老鼠謬托索尼爾也跳下歐斯曼的肩膀，跑得不見『鼠』影。
　　「既然這麼會保護使魔，那麼糟老頭你保得住這些小鬼嗎？！」
　　敏努維爾將魔杖對準了人質，魔杖前端冒出火焰，但與先前不同，這道火焰竟如同巨鷹展翅般自動朝左右兩旁拉開，整整寬達十米，正好將所有人質納入攻擊範圍中。
　　絲絲火苗不停地從火焰雙翼上散發出來，炎翼前端更是閃爍著像是『刃』魔法般的光輝。
　　『四角級火系統魔法．炎翼鷹刃』。
　　劍士隊與傭兵都見到了這幕，同時加緊自己的攻勢，想要先騰出手來幫助己方的人。由於煙霧已經被先前的衝擊吹開，導致人質們也見到了這幕，一個個嚇得尖叫出來。
　　「老頭子我建議你最好不要這麼做。」
　　歐斯曼冷靜地回答，絲毫沒有因敏努維爾的行動而動搖。
　　空氣中的水氣也被這高熱感所驅逐，乾燥的空氣，讓兩人之間的氣氛顯得更為緊張。
　　「我好怕喔，那糟老頭你就試試看阿！」
　　敏努維爾打破僵局，一抖手，那巨大的炎鷹從魔杖上躍起，撲向眾學生人質！
　　「住手！」
　　瑪琪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數顆水球。
　　瑪琪是與劍士隊一同衝入餐廳中的，但是在歐斯曼與亞尼艾斯的安排下，瑪琪的作戰目的非是擊敗傭兵，而是解救人質，同時盡量避免人質受到傷害。
　　但是瑪琪還是錯估敏努維爾的實力，那炎鷹見到水球後，竟是側身避開避免直擊，數顆水球居然只有兩顆擊中炎鷹，炎鷹本身威力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削弱。
　　然而炎鷹閃躲的這段空檔，卻也給了歐斯曼足夠的時間。
　　『四角級水系統魔法．冰牆鐵壘』。
　　歐斯曼將魔杖在地上一劃，並強行從虛空中招出水份。魔法光輝順著劃痕方向衝去，隨後一道閃爍著光輝的冰牆瞬間聳立在眾人眼前，將敏努維爾與人質們隔開，被冰牆隔開的人也包括了炎鷹與歐斯曼自己。
　　炎鷹一個收速不及，直接撞在冰牆上，再加上先前瑪琪的水球傷害，同為矩形級魔法的兩者，最後的勝利者是冰牆鐵壘。冰牆雖然稍有溶解，但是大體上卻是完好。
　　察覺自己的炎鷹被擊潰，敏努維爾瞪大了那雙義眼，略為難以置信地問著歐斯曼。
　　「糟老頭……你到底是甚麼系統的魔法使？！」
　　「抱歉，最近有點癡呆，連自己是甚麼系統的都忘了。」歐斯曼淡定地說著，「或者說，敏努維爾你這個火系統魔法使，想親身嘗試一下老人家的怒火？」
　　哈爾凱尼亞的魔法使系統判別其實相當簡單，就是看魔法使第一個會的點級魔法是甚麼屬性。像是土系統的基修，第一個會的土系統魔法就是『鑄造』，並且使用這魔法製造出青銅人偶來，所以才會有『青銅』這別名。
　　當然，也有很多魔法使的別名不是這樣子命名的。像是塔巴莎的『雪風』，本身就是一個三角級水風組合魔法的名稱。也因為塔巴莎的個性冷淡，才讓她獲得『雪風』之名。
　　順帶一提，塔巴莎十二歲時就是三角級魔法使了。
　　第一個魔法對魔法使來說影響是非常深的，以塔巴莎跟基修舉例，如果兩人同時使用土系統的『煉金』點級魔法，那麼身為土系統的基修，所使用的『效率』自然會比塔巴莎好──不用效果這詞，是因為塔巴莎是三角級，所施展的魔法效果自然比基修強。
　　反過來說，若是塔巴莎跟基修使用風系統的『颳風』點級魔法，基修的『颳風』大概就只能掀掀塔巴莎裙子，而身為風系統的塔巴莎，則可以輕易地把基修捲上天當星星。
　　同理可證，若是有魔法使用出不擅長的系統魔法的話，該魔法是贏不了同等級且使用擅長系統的魔法使。
　　可是擺在敏努維爾眼前的卻是──歐斯曼用線級風系統擋下線級火系統；矩形級水系統擋下矩形級火系統。原本以為歐斯曼是風系統的敏努維爾，卻見到歐斯曼用出只有水系統才能造出的結實冰牆，也難怪他會質問歐斯曼的屬性。
　　也許，真如歐斯曼說的，連他都忘了自己是甚麼系統的魔法使。
　　因為歐斯曼校長很老，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老。
　　馬薩里尼知道歐斯曼很老，因為連他都查不到歐斯曼校長，到底是甚麼系統的魔法使。馬薩里尼所創立的諜報組織灰園丁，是在距今二十年前建立，那時的歐斯曼就已經是魔法學院的校長。
　　露易絲的父親，瓦利埃爾公爵也知道歐斯曼很老，但是他也不知道歐斯曼究竟有多老，四十年前托里斯汀國王，菲利浦三世曾打算讓自己女兒就讀托里斯汀魔法學院。當時歐斯曼就是那副老態龍鍾、鬚髮皆白的樣子──四十年前的歐斯曼還是校長。
　　尼歐當然知道歐斯曼很老，地球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於１９４５年。尼歐正好問過才人，他被招喚到這世界來的時候，地球是２０１０年，所以差了六十五年。而最少六十五年前，歐斯曼被一名拿著『破壞之杖』的二戰士兵所救，當時二戰士兵所帶的另一根『破壞之杖』，卻不是放在王宮中，而是被放入魔法學院的寶物庫內。
　　只因歐斯曼六十五年前就是托里斯汀魔法學院的校長。
　　現在的歐斯曼還是托里斯汀魔法學院的校長。
　　身為校長的歐斯曼自然不會隨便出手，所以現在沒有一個人知道歐斯曼究竟是哪一系統的魔法使，連曾是歐斯曼秘書的芙凱都不知道，只知道歐斯曼是矩形級魔法使（第一卷第十二章）。
　　因為以前知道的都死了，都死在無情歲月的刀下。
　　身為老人的歐斯曼，很少去爭奪些甚麼，就連自身興趣也只是無傷大雅的好色跟抽菸。正如歐斯曼自己先前對敏努維爾說的，身為老人的他見過太多太多事情了。
　　如果可以的話，歐斯曼寧願就這樣與世無爭地過下去，寧願當個永遠在魔法學院內打混摸魚兼等死、閒到拔鼻毛抽煙袋、有事沒事就騷擾女下屬的好色糟老頭。
　　但……即使歐斯曼再怎麼無爭，他心中還是有著名為『底線』的存在。
　　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是以群體作為出發點，所以才產生了國、族、親、友、家、絆等等的連結。這份底線有可能是任何人，每個人也不會只有一條底線，也因此底線會織成網支撐著人類。
　　歐斯曼有底線，格魯貝魯有、塔巴莎有、才人也有、就連尼歐都有。
　　失去『最終底線』的人，全部都會瘋狂……悲傷的瘋狂。
　　曾經有人問過一名怪物，問他能否想像自己失去了『最終底線』，失去了那最重要的人。試著想像那人哪天死了、走了、不在了，從此在怪物的生命中缺席。
　　那怪物無法想像更不敢想像。若那天真的到來，那怪物寧願用自己的手將這世界推向毀滅，沒有那人的世界只會讓怪物自己反胃而已。
　　為了那人，就算神擋在那怪物面前，怪物都有足夠的信心把祂大卸八塊，什麼都做得到──不是能不能做到，是一定得做到，勝率之類的概念皆為戲言。因為那條底線一斷，怪物的心也等同於死亡。
　　此乃底線，亦是心弦。
　　所以為線，而非為限。
　　對歐斯曼來說，他的底線就是學院的這些學生們。
　　即使是芙凱闖入寶物庫搶奪破壞之杖，看著老師們推卸責任，歐斯曼亦不想多加追究，只想搓湯圓地把這件事搓掉，因為學生們無人傷亡。即使後來露易絲、丘魯克、塔巴莎三人自願追捕芙凱，歐斯曼也讓格魯貝魯跟在後頭保護他們（第一卷第十一、十三章）。
　　對於男學生們的參戰，歐斯曼即使滿心不願，也僅是向王室抗議，並沒有去阻止他們──男學生們全部都是自願從軍的，歐斯曼選擇尊重學生們的想法，更何況歐斯曼也沒強到能一人擊敗阿爾比昂。
　　之前歐斯曼願意將等同魔法使第二生命的煙槍魔杖交給尼歐，足見歐斯曼對尼歐的感謝程度，當時的尼歐，自然也看出那煙槍就是歐斯曼的另一把魔杖。這件事的源頭，只因為尼歐讓學院內的女學生免於被捲入對阿爾比昂戰爭。
　　對歐斯曼來說，已經沒有甚麼好失去了，因為再失去的話就等於死亡，不論是心靈或是身軀。
　　歐斯曼並非怪物，不可能做到怪物能做到的事，但是敏努維爾也並非是擋在面前的神，再加上敏努維爾方才對學生們下死手……
　　歐斯曼嘴裡咬著煙槍，煙槍的菸草放入處冒出了熊熊烈火，點燃了敏努維爾的好鬥之心。歐斯曼手持魔杖，魔杖上冰霜漸起，凍住了周遭熱氣，也凍住了敏努維爾的狂妄之心。
　　「尼歐君之前說過一句話，老人家我相當地認同。」歐斯曼鬢髮飄起，像是有一股狂風從歐斯曼體內吹出，「『大人就是要比小孩快一步，比老人家慢一步』。」
　　「老人家我無法決定學生們的未來，但是……」
　　歐斯曼緩緩前行，餐廳地面也隨著歐斯曼的步伐龜裂著。
　　「保護這些孩子們前進的道路，是身為校長的我，同時也是身為老人家的我之責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