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在彻骨的寒冷中，肖途渐渐苏醒。
　　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包扎，碰水后又疼了起来，像是要把肖途撕裂开来。
　　“欢迎来到南京警备局地下监狱。”男人头顶着人民党军帽，戴着墨镜，吐出叼在嘴上的雪茄，贴着肖途的脸呼出一大口烟。
　　“你们，你们不是劳动党吗？”肖途记得刚刚昏迷前，剿匪大队队长穿着的明明是劳动党的军装。
　　“呵呵，我们刚刚以劳动党的身份剿匪，只是为了把杀害抗R土匪的罪名安在劳动党头上罢了。”
　　肖途没有说话，睁眼看向四周。
　　对方不想让肖途张望太久：“肖先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浅野长官，本来你的脑袋是要挂在城墙上的！不过你还有一线生机，浅野博文的事，庄晓曼那边已经交代了，而我想和你谈谈的，是劳动党第二号。”
　　第二号？！
　　“据说第二号就在列车上。”军官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变缓，“提供线索，帮我们找到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伤口的疼痛再次发作，肖途立刻咬紧苍白的嘴唇。
　　“肖先生，隔壁的庄晓曼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说不说，还得请你再想想。”
　　“我真的不知道。”
　　“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你的亲梅竹马方敏，现在在哪工作吗？”军官语重心长地说着，拍了拍肖途的肩，“就在重庆的情报部门。”
　　方敏？没想到能在这听到她的消息。
　　又几年没见了，现在竟在自己的敌对阵营工作，看来我和她是越来越远了。
　　“想弄她，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事，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多为她着想啊。”军官嘴里发出呵呵的冷笑声，“你枪杀了她的父亲，现在她躲到重庆，还是要被你害死，我看啊，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我们国民政府对R国人心狠手辣，但却会对愿意合作的同胞网开一面。”军官继续游说着，“告诉我有价值的情报，我可以立刻让你去到重庆，帮你给方敏解释清楚，保你们远离纷争，在他乡安度余生。”
　　解释清楚？
　　杀父之仇能这么容易解释清吗？
　　不可能的梦就少做，接受现实吧。
　　守住第二号的联络信号，守住自己知道的秘密，守住自己的良心。
　　这是你对组织唯一的用处了。
　　“我就是第二号！”肖途一副坚决赴死的样子，“你们不要碰方敏！”
　　“呵！你是第二号？你也配？”军官咧着嘴笑，笑声爽朗，而不是刚刚的阴鸷，他脱下墨镜，转身门外，“我觉得够了。”
　　门外也传来了爽朗的笑声：“肖先生，我在找一本叫做容斋六笔的书。”
　　从门外进来的正是董旺成，而刚刚打扮成军官审问肖途的，是魔都教堂里的神父。
　　“容斋随笔，只有五笔！”
　　即使很久没有对过这句暗号了，但肖途仍能脱口而出，它深深地烙印在了肖途灵魂的最深处，它是肖途那段时光的回忆。
　　“肖先生，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董旺成脸上露出笑容，和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一样，“抱歉，刚刚让你受到惊吓了，但我们必须测试一下你是哪方的人。”
　　“终于和组织联系上了。”
　　“你现在身负重伤，我们必须尽快转移。”
　　“那，那庄晓曼？”肖途下意识地问道。
　　虽然他与庄晓曼的关系说不上好，但刚刚在火车上合力完成任务，又在山上共同对抗土匪，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肖途不想让同伴失去生命。
　　“哎，她是汪伪的人……就算是有良知的汉奸，救回后方也难免有小人指指点点。”董旺成感到犯难。
　　“庄晓曼不是汉奸，是一个代号叫胡蜂的，劳动党成员。”肖途支支吾吾地说。
　　胡峰之名号可不能让我这个大汉奸拿着，这会玷污它的纯洁与神圣。
　　庄晓曼，就请你收下它，就当是我在补偿杀死张勇的罪过吧。
　　也请你继承这份纯洁与神圣，让它的事迹得以传播，让它的精神得以传承。
　　肖途把这几年发生的事说了个遍，包括孙氏父子的背叛，只是主角换成了庄晓曼，而自己是庄晓曼发展的下线。
　　看见董旺成频频点头，肖途知道，事成了。
　　伤口的疼痛再次袭来，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黑暗。
　　魔都特务科审讯室
　　“肖途有鬼！肖途有鬼！武藤领事，你要相信我！”李峰没了平日的威风，上身基本被脱光，下身全是血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刚被强暴完。
　　“相信你？领事为何要相信一个差点害死他自己的叛徒！”徐志勋抽起鞭子，狠狠地抽向李峰。
　　能亲自教训自己昔日的上级，真他娘的爽！
　　“先停，看他怎么说。”武藤志雄摁住徐志勋手中的鞭子。
　　李峰咽了口口水，带着沙哑的声音：“我的三个部下，张勇，胡一彪，庄晓曼，出事前全部都和肖途有密切接触！”
　　“张勇是在护送吴明达的路上死的，死的时候只有他和肖途在护送吴明达，事后没有确切证据，但是在徐科长的鼓动下，肖途得以全身而退，而张勇被定性为人民党锄奸队。”
　　“胡一彪是在澳门商贸团事件中出事的，该事件的焦点除了胡一彪，还有肖途和肖途的青梅竹马方敏！而胡一彪在庄晓曼的作证下被定为事件主谋，肖途再次全身而退，事后胡一彪被带到徐科长这审讯，一口咬定肖途有问题，但徐科长却一直坐视不管。”
　　“庄晓曼是在这次火车上刺杀浅野长官时出事的，事发时肖途也在现场，不过是和姓徐的一样是在武藤领事授意下行动，这我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根据杀手身份的可能性来看，庄晓曼要么是劳动党要么是人民党，那她当初在澳门商贸团事件中帮助肖途的行为又如何解释！”
　　这几番话不但重新引起了武藤志雄对肖途的怀疑，还顺带把自己扯了进来。
　　徐志勋惊出一身冷汗。
　　“说的很有道理，但你的话，我还是不信。”武藤志雄摇了摇头，徐志勋松了口气。
　　“你不信！你不信我就去找肖途对峙！你们躲在暗处看！看他被我逼出些什么！”
　　武藤志雄看向徐志勋像是在征求意见。
　　但徐志勋很明白，武藤内心已经有了选择，他只是在试探自己，到底敢不敢让李峰去和肖途对峙。
　　“就依他的吧。”徐志勋解开李峰身上的绳索，“给你换身衣服，待会儿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