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渴望

　　车站前来了一辆奥迪，等车的那个穿风衣的女人往后座走去。
　　“怎么才来，冻死我了。”她手里拎着两个高级品牌箱包的礼袋，像是刚从附近的商场出来。
　　前座的车窗开着，“地库出来的时候堵住了。”那声音停了一下，旋即一个戴着方框眼镜的男子探出头来看着O。
　　“区总？”
　　O离车很近，低头看去，是J公司的高级合伙人L。
　　“这么巧，区总在等车？”
　　O点了点头，微笑示意，他已经不太愿意和以前的熟人说话了。
　　那个女人已经钻进了汽车后座，神情古怪地看着站着的O。
　　“风挺大的，又下雨，叫不到车的，来吧，我捎你。”J已经打开了前座的车门。
　　O见已如此，便无法推辞，走上一步，坐进了车内。
　　“区总住哪？”
　　O报了住址。
　　“哦，不远，也顺路。”L启动了奥迪，“梓萱，这是我区总，区晓华，禧龙投资的CEO。”
　　“你好，区总。”后座那个女子不紧不慢地打了招呼。
　　“这是内子，董梓萱。”L忙不迭介绍着。
　　“董太太好。”O转过头去，朝着那女子点了点头。
　　董梓萱穿着风衣，颈部围着丝巾，头发很考究地盘着，脸上妆很浓，浑身透着贵气。
　　“梓萱，区总的禧龙公司，经手的贵金属贸易在R市可是大大有名啊，那年还是上海期货市场交易量前二十名的顶级做市商。当年，区总可是我的偶像。”L边说边看着后视镜里的董梓萱。
　　“哪里，刘总见笑了，这都是哪年的事了。”O摆了摆手，禧龙已经在五年前倒闭了，这事L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他，几乎一文不名。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区总现在还在做期货吗？”
　　“没了，现在在一家货运公司上班。”O故意用了上班两个字。
　　“货运啊，那和我们公司说不定有业务联系，哪家公司？”
　　“福茂。”
　　“福茂，哈哈，怎么去这家公司，还不如到我们捷昌来。怎么样，需要小弟帮忙运作下吗？”
　　显然，L之前的问话只是确认下O的情况，现在已经清楚了，O确实已经穷困潦倒了，只能去福茂这样的二流公司上班。
　　“谢谢刘总，不用了，我在那都挺顺的。”O不想和L有过多交集。
　　“别啊，怎么着以前区总也帮过小弟，举手之劳，我和他们的老板宋文山打个招呼就行。”
　　“刘总心意领了，以后若有需求，一定请刘总相助。”O满嘴商场的客套话，心里只想快点下车。
　　“那也好，你要是那里做的不爽了，直接和我说。对了，嫂子还好吧？”
　　“挺好。”O尴尬地回答着，感觉董梓萱的目光正盯着他的后背。
　　“嫂子现在可以医药界名人啊，区总眼光确实好，娶到这么好的太太。”
　　O听到身后董梓萱咳嗽了一声，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回想着他抱着Y的样子是否被她看个正着。
　　“你开车小心点，别只顾说话。”董梓萱打断了L的话。
　　“没事，老婆，我会小心的，我和老区说会话，这么多年没见了。”
　　“对了，老区，你这么晚在这，这是干嘛来着？”
　　董梓萱见他不再提O太太的事了，便不再吭声了。
　　“看了场电影。”
　　“挺有情调啊，老婆，我们好像好久没看电影了。”L呵呵笑着。
　　“一个人看电影多没劲啊。”
　　“刚下班，也没啥事。”
　　“哦。”
　　见O不接话，L也不再继续发问了。
　　车又几分钟后，停在了O的公寓前。
　　“我到了，麻烦两位了。”O又回头朝后座的董梓萱点了点头。
　　“不客气。”董梓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O。
　　“老区，晚上我打你电话，咨询个业务上的事。”
　　“业务？”O刚打开车门。
　　“是啊，就是通德公司，一个近期在东欧发展得很好的做自行车配件的公司，这一阵我们和福茂都在和他们谈合作的事。”
　　“哦，我听说了，你有兴趣？”
　　“嗯，咱们回头聊，我先送太太回家，老区，咱俩合作一把，你帮我一次，我一定亏不了你，”L咧着嘴望着O，“对了，你还是那个手机号没变吧？”
　　“对，还是那个手机号。”
　　O关上车门，灰溜溜走进公寓，心里写着，一会这女人不定怎么在L面前说刚才自己搂着一个小姑娘的事。
　　走进屋子，家里没人，今天周四，前妻知道他这天打篮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前妻在周四也经常晚归，尽管他们离婚了，但他没地方住，只能在一个屋檐下，况且离婚这事，两人是瞒着双方父母和亲朋好友的，除了前妻单位必须申报外，没人知道。虽如此这般，但十多年的习惯一时也改不了，总还有一家人的感觉。
　　Y没有给他再发信息，他也有默契地不给她发，她和她男朋友住在一起，所以，晚上都是Y主动和他联系的。
　　Y曾经说他俩认识的经过，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他时常想着Y的这句话，想着他们认识时的样子。这一切，对一个他这样岁数的人来说，也实在挺荒唐的。
　　记得五个多月前，正值六月初夏，他进福茂不久，才熟悉公司周围的情况，他在回家去地铁站的路上，迎面看见Y捧着衣服正要走进一个小区。
　　夕阳之下，Y轻快的脚步，弯弯的细眉，小巧的脸庞，让他再次有了触电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曾经在小龙王庙有过。
　　当Y从他面前走过后，他忍不住回头盯着她的背影，是S？太像了！真的是S吗？这一刹那，没有任何迟疑，他追上了她。
　　“你好，请问你们洗衣店提供上门收衣服的服务吗？”他表现得非常有礼貌，他本来就长得儒雅，衣着也很得体。
　　Y的身体一哆嗦，显然没有做好准备有人从背后追上来问话，她回转头来看着O，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哦，我看你拿着衣服，包着洗衣店名字。”
　　“嗯。”Y点了点头，还是不太肯定眼前这个男人的意图。
　　“你家需要洗衣服吗？”Y轻声说着，她穿着白色衬衣，皮肤白皙，捧着一堆衣服，显得楚楚可怜的样子。
　　“哦，是的。”
　　“那你住在附近吗？”她的声音特别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清晨的露珠一般光嫩、轻柔。
　　天哪，这真是令人心碎、心疼的声音！O只觉浑身热血沸腾。
　　“我能要下你的手机号吗？”他为自己的大胆感到惊讶，这是他本能的反应，不需要任何伪装。
　　Y迟疑地站在那里，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后来O问起当时她怎么想的时候，Y板着脸说，“我吓坏了，以为遇到流氓了呢。”
　　“就是，我需要洗衣服的时候，能找到你们，方便一点。”O坚持地看着她。
　　Y轻轻报了她的手机号。
　　O欣喜若狂，用手机记录下来后，马上拨打了出去。
　　电话铃在Y身上某个部位响了。
　　“我怕你骗我，把我打发走。”后来O说起他为什么马上打电话。
　　“哼，你总这么和女孩子套磁的吧？”
　　泡年轻女孩代价低。一个男同事曾经在酒醉的时候胡侃过这个话题，聚餐的女同事们嗤之以鼻，“你们男人只会骗人。”
　　“你是真的想认识我？”Y不止一次问O。
　　“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样子总让人怜惜，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喜欢，我喜欢听你说话的语调。”
　　Y说话时个别地方会带转音，经她嘴说出来的字句变得特别温婉柔和，而她笑起来弯弯的细眉，几乎和S一模一样。
　　这应该是老天对他思念S之苦的的恩赐吧，他觉得那天的相遇，是冥冥之中神的安排。
　　“傻瓜，那有什么好听的，是不是有点我们家乡的乡音。”
　　“反正就是好听。”他边说边紧紧抱着她。
　　他有时会等着她下班，偷偷叫辆车，开到几公里外的城市河堤边，借着朦胧的夜色，紧紧拥抱她，让她在他耳边说话，听她的每一个吐字每一个气息，他会闭上眼睛，想象着现在就在小龙王庙，在那个星空下，和S在一起，紧紧抱着。
　　“抱得那么紧，透不过气来了。”
　　Y喘着气推开他，越推他力气越大。有时候他会不老实地解开她的衣服扣子，Y不会抵抗，但她会在关键时候制止他。
　　“我要回去了。”每次听到她这么说，O就满心失落。
　　一想到她男朋友可以无时不刻得到她，他几乎要崩溃。为什么命运在给予他快乐的同时，又残忍地将它扼杀。
　　因为一次次的拥抱，一次次的关心，一次次温暖的话语，O终于让这个女孩子彻底倒向了自己。
　　她会和他说男朋友的事，说他怎么拍老板马屁，怎么紧跟着老板，所以很少有时间陪她，但他很爱她，说等赚了钱马上就娶她；她会说自己家里的事，自己的兄弟姐妹，她有个哥哥也在海豚洗衣店，这家店是他们兄妹承包下来的；她会说自己今天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衣服，梳了什么头发，她会说顾客的有趣的事；也会问他忙不忙，会安慰他烦躁的心情；每当分开时，看着他忧郁的眼神，她会安慰他，她和他男朋友从来没真正在一起，她说她是很保守的人，他们一直是分开住的。
　　随着不断深入的交流，慢慢触碰到了一些只有热恋的人才会探讨的问题：婚姻，家庭。
　　她会问他结婚开不开心，她会问他假如重新选择会不会选她。但无论怎么开始，每次她都是用“他要回来了”结束话题。
　　到后来，O不再介意她有男朋友这件事了，正如她也不在意有家室的他和他的岁数。
　　他开始觉得这样的关系挺好，他渴望抱着的是她年轻的身体，年轻美丽的身体，他不想改变他们原先的对话模式，接连不断的俏皮话，猜心游戏，以及无止境的互相渴望。
　　在深夜，他会想他和Y的各种可能。当时，要是没有K，他应该会和Y发展下去吧，或许，他真会和Y在一起，他真的喜欢她！
　　但是，K才是他来福茂的目的，如果Y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那就只能把这种渴望扼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