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忧虑

　　就在西路军攻城略地的时候，郭子仪所率领的中路军，在攻下洛阳周边的州县之后，却停止了进军的脚步，驻扎在汝阳一带，原地休整。这一日，身为大帅的郭子仪，来到汝水岸边，看着奔腾不止的河水，沉默不语。郭子仪的三子郭曦，来到父亲身边，先是行礼，接着说道：“军中的不少将领，今天上午齐聚在帐前，想要请战南下。”郭子仪两眼盯着河水，头也没回：“不允。”郭曦犹豫片刻，说道：“山南西道传来了战报，段秀实领兵攻下了房陵，鲁炅和周舜年都投降了。段秀实也因此功，被封为光禄少卿，封爵嗣族。军中将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是羡慕不已，故而才有了请战的念头。”郭子仪：“老夫看了战报，李嗣业勇武有余，智谋不足，行事莽撞，险些累得大军败在房山。多亏了段秀实力挽狂澜，这才得以取得了一场大胜。”郭曦有些不服气：“伪唐的士卒不谙作战，与伪燕作战时，就是节节败退，依某来看，那李嗣业和段秀实，能够取得房山之战的胜利，也算不了什么。”郭子仪转过头来，盯着郭曦问道：“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想说江南那群人都是草包，段秀实既然能够胜利，你也能取胜？”郭曦听出郭子仪口气不善，连忙躬身说道：“父亲息怒，某没有轻敌之念。”郭子仪：“安守忠当年攻打江南时，伪唐的精兵全部驻守在淮南一带，根本来不及回援，再加上当时内乱四起，江南用人不淑，这才节节败退，使得安守忠有了可趁之机。”“如今，江南精兵已经齐聚在江夏、巴陵、江州一带，兵势已经完整，而且防备也是严密，另外还有来瑱、张巡这样的老将，此时彼时已经不能同日而语。”郭曦听到这里，面露不解：“可是，江南军队看到我军便望风而逃，主动放弃了大片的土地，朝廷不许我军迎敌倒也罢了，为何南下收复土地，也不允许？非要我们留守原地，不得向前？”郭子仪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开始画起地图。他先是在地图的正中央画了一个小点，对郭曦说道：“这是中路军驻扎的汝阳，也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接着，郭子仪在小点的西边，划了两块相邻的土地，说道：“在我军的西边，是山南西道和山南东道，朝廷命令山南西道的李嗣业和段秀实，尽快向东进军，拿下由鲁炅把守的房州，进军山南东道。”再来，郭子仪在小点的东北边，画了一块地，说道：“在我军的北方，就是河北，李光弼的部队正在从这里，快速向南赶来。”郭子仪又在小点的东边，画了一片区域，说道：“这里是河南道，史思明投降了伪唐，他的大军以徐州为据点，盘踞在此，与我军相邻。史思明进可攻都畿、河北，退也可以进入淮南道的庐州一带，据城而守。”最后，郭子仪在小点的南方，一边写一边说道：“汝阳位于河南道、淮南道、山南东道三地的交界之处，伪唐如今放弃了申州、安州、光州和黄州，看上去是不敌于我军，故而败退……但是，倘若我军南下，你仔细看看，可看出什么端倪来？”郭曦依言仔细看去。北唐中路军如今驻扎在汝阳，西边的山南东道，尚未被李嗣业和段秀实攻下，而北边的李光弼，还在从河北赶来的路上。倘若中路军南下，虽然能够收复南唐放弃的淮南道大片土地，但是整个军队就会进入南唐的腹地。一旦南下，中路军就会陷入被包围的境地。西边是南唐控制的山南东道，东边是史思明驻扎在徐州的军队，而南边，则是南唐大将来瑱麾下的大军。看到这里，郭曦倒吸了一口凉气。郭子仪用树枝敲了敲地面，说道：“中路军倘若贸然南下，虽然能够占领失地，但是会陷入三面夹击之中。史思明可以率军北上，一边抵住李光弼的军队，一边抄后截断我军的退路，而来瑱则可以率兵出击，与山南东道的伪唐军队，共同夹击我们。”说到这里，郭子仪对郭曦摇头道：“朝廷令我们驻留原地，不得妄动，是经过充分考虑后的决策。皇上知兵，早先年在边疆作战，从无败绩。他辖下的枢密院，所制定出来的战术，又岂是随意而为？”郭曦听到这里，只是叹服。郭子仪抚须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李嗣业和段秀实攻入山南东道，再令李光弼南下，进攻徐州的史思明。等到这两只军队将敌人向南驱赶之后，汇总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一起南下，攻打江南。”郭曦：“依大帅之见，倘若三路大军齐聚，会在何处与敌人，进行决战？”郭子仪思虑片刻，用树枝在汝阳的南方，又画了一个小点，沉声道：“江城。”郭曦：“江城？”郭子仪：“江城地处山南东道、淮南道和江南西道的交界。放眼南方，论坚固，论险峻，江城可谓翘楚。而且境内多是河流和湖泊，水网密布，还有天门山、虎爪山、大洪山等等山脉，地利优势明显。伪唐引诱我军南下，想要聚而歼之，倘若我们不上当，他们必定就只能在江城布下重兵，死守住江南西道的门户。”郭曦闻言，轻轻点头。过了好一会儿，郭曦见郭子仪愁眉不展，便开口问道：“父亲可是担忧江城险要，难以攻下？”郭子仪摇头道：“不，我在想另一件事。”郭曦：“何事？”郭子仪：“伪唐此次布局，将淮南道作为陷阱，诱使我军南下。此计虽然毒辣，但只要明眼人，细细寻思一番，还是能够看破的……但老夫总觉得，江南的那帮子谋士，水平应当不止如此。”郭曦：“父亲是想说，计中有计？”郭子仪：“不错，伪唐放弃大片土地，纵然是为了坚壁清野，收缩兵力，但是此举必定会动摇军心，使得朝中动荡。关于这一点，江南不可能不知道。依老夫来看，他们既然做了，怕是有着后招，至于究竟是什么后招，这便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