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无月轩

　　深夜，星光微弱，弦月暗淡。
　　一个纤瘦的身影左顾右盼，偷偷摸摸的溜出了一平斋。
　　慕洛花一直担心落红看着自己，没有机会出来。
　　可谁知傍晚药房突然叫了落红去帮忙，落红担心晚归影响了慕洛花休息，便说自己晚上宿在药房，让慕洛花早些安寝。
　　她虽是心疼落红，却并未阻止，毕竟自从听了慕云峰的安排，落红照顾她更是上心，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可遇不可求。
　　暗淡的微光照在上锁的院子上，更让人觉得有几分惨淡的孤寂。
　　夜晚方向难寻，慕洛花觉得即便此刻去了后山，或许也很难找到那日的山洞，以其无功而返，倒不如换个方法，试着从另一个口进去。
　　毕竟那个入口所在之处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之一。
　　慕洛花静静站了许久。
　　每次来，她的心似乎都会觉得有些钝痛，慕海月的离世是她心头尚未结痂的伤疤，虽然平时并不碍事，可每每触碰还是会疼的厉害，暗暗渗血的伤口总是会在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提醒她，有些痛苦始终都在。
　　慕洛花深深呼出一口气，调整心绪，然后借着墙边叠起的石板，熟练微踏，足点墙面，轻盈一跨，便越墙而入。
　　她摸索着墙角的一个有些破旧却依旧可以看见精巧设计和做工的木雕提灯，慕洛花从怀中掏出符纸，口中轻念：“点点明月，与吾予光。”
　　不知从哪里飞来了萤火虫，一只，两只，三只更多的萤火虫钻进了提灯中，发出了银白色柔亮的光线。
　　她微微一笑，借着光，推开了听月轩的大门。
　　腐朽和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烧焦的物件，乌黑的墙面，似乎都在向人诉说着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境遇，风灌进屋内，却不得出口，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加上微暗的环境，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慕洛花却是不怕的。
　　至今，她依旧可以清晰的忆起这里曾经的模样。
　　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旁种着一棵海棠，花梢钿合，似红如白，开的很是茂盛，她一直怀疑是不是慕海月也如自己一般去华林挖了几篓泥土了，才让那海棠开的如此好，另一旁慕海月搭了一个棚子，上面青藤翠绿，紫花点缀，下面几个石凳和石桌，慕海月常带着她赏花，观月，又或是和他的几个好友喝酒聊天，惬意不已。
　　屋子进门处有一个缠枝菊纹的大缸子，里面养着几尾漂亮的金色小鱼，正对面的墙上是一排博古架，上面有堂中众人觉得好看的物件，有翎毛花卉，有集锦，有笔砚，甚至还有一堆孩子家喜欢的年画。屋子左侧有一个木雕龙纹山石牡丹图的大屏风，里面有一梨花长桌和几把扶手椅，是慕海月和众人议事的地方。右侧搭了一个茶台，那里最让慕海月自以为傲的便是一个双耳铜炉。
　　那炉子的双耳做成了有弧度的桥形立於口沿，烧的皮壳厚泽细腻，淡雅古朴，双耳浑圆，底承三乳足各俱其位，稳健有力，整个铜炉自上至下绕条，形体丰满绰约。那时刚刚烧出来的时候，慕海月别提多得意了拿着四处炫耀，整日捧着，后来是韩思荃扬言要融了它，方才让慕海月收住了势头，可若有人来听月轩，每每还是要拿出来刻意说上一说。只是，后来慕海月离世后，慕洛花来了许多次，都没有找到那个铜炉。
　　楼梯的扶手上几个风铃，是自己系上去的，微风拂过，便铃音迭起，每每都被慕海月嫌说太过吵闹，可他却从未真的动手将它们取下来。
　　想着那些往事，慕洛花脸上露出了几丝笑容，是啊，这里似乎每一处都残留着慕海月的身影，虽然此刻一片狼藉，早已寻不到当年的半点影子，可终究是慕海月曾经呆过的地方，与自己父亲在一起，有何可惧，若是此刻真能与他见上一面，纵是鬼魂，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父亲，我来了。”她温和的说道。
　　忽是听见一声奇怪的异响。
　　“谁！”慕洛花掏出符咒，戒备道：“谁，是谁在那里？”
　　风掀起了地上残破的木块，又滚了几下，停在了墙角。
　　慕洛花常常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风啊。”话虽如此，可手中握着的符咒从未收回，她提着灯笼，假模假样的四处感怀了一番，眼睛却四处搜索，过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动，方才稍微放下些心来。
　　她担心密室泄露，想改日再来，却又觉得机会难得，犹豫不决之时，忽是想到了慕海月教过自己的一个小把戏。
　　她将提灯放下，从怀中掏出三张符纸，口中低念，火焰即融，有节有情。
　　那符纸突然慢慢燃烧起来，然后化成了三只火鸟在屋中四处飞舞，然后慢慢成了六只，十二只，二十四只，那几只鸟停在了横梁上，墙壁上，烧焦的柱子上，黑色的扶手上，所到之处都变得明亮起来，渐渐整个屋子也被点亮了，然后二十四只鸟突然齐齐飞起，一次化成火焰，在空中拼出了一个贺字。
　　慕洛花趁着火鸟四窜的时候，认真有检查了一番，想着若是此刻有旁人，定也会惊上一惊露出破绽，可确实没有异样，便也终于放下心来。
　　她凭着记忆在自己出来的那堵墙前，摸索了一番，却依旧没有找到机关。
　　慕洛花在原地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试上一试。
　　她口中念诀，一个银色阵图隐隐现与手掌，她托起阵图，虚空朝墙轻轻一拍，那个阵图便映到了墙上，慕洛花左手大指掐二指第一节，右手手指轻轻滑动，那银色的阵图上精巧的符文页随着她的指尖随意重新组合排列。
　　咔——
　　一声轻响。
　　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缝隙。
　　慕洛花惊喜万分，手掌一握，收了阵法图，提起灯，侧身而进。
　　她进去后那面墙轻轻的再次合了起来。
　　啪。
　　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块烧焦的木块不知从哪里掉了下来，翻转了几下，停在了门槛边，借着屋外溜进来的月光，安静的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