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灯光大多都在举办晚宴的御花园那，慕羽汵走在偌大的皇宫里，照明的只有月光和抱琴手里提的灯，一切都看得不真切了，远处的景只余了朦胧的影，余下的都淹没在夜色里。
　　晚风微凉，慕羽汵吹着风走了几步，觉得心情也平静不少，她转头对抱琴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再逛逛。”
　　“可是公主，您还不舒服啊，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
　　“我没事，只是嫌晚宴闷，随口胡诌的。”
　　“可我们就这么一盏灯······”
　　“灯么······”慕羽汵举目四望，然后身手利落地跃上拱廊的檐边，将挂着的宫灯取下一盏，借了抱琴手灯的火，点亮了，“你看，有了。”
　　“这挂灯不好拿，公主和奴婢换一换吧。”
　　“没事，你要是拿着这个，叫旁人撞见了，不好交代。”慕羽汵晃了晃手里的灯，烛火明灭不定，没等抱琴再说话，慕羽汵就拎着那盏灯飞远了。
　　抱琴不会功夫，只能在原地喊了两声，再摇一摇头，独自一人先回金兰宫了。
　　慕羽汵拎着灯在宫里闲逛，鬼使神差地又走到那棵梧桐树旁。这里白日就没什么人来，别提现在了，慕羽汵蹬着树干上了书，拣了根粗点的树枝坐着，再把灯挂在一旁的树枝上。今晚月色昏暗，星星倒是很多。
　　慕羽汵闲得无聊，就开始数星星，从左往右数，乱了，再从右往左数，又乱了，那再从左往右吧······
　　“三百七十八，三百七十九，三······”
　　“已经无聊到这份上了？你倒好，一走了之，可不知······”身后有人，慕羽汵不用回头，凭声音就认出了白子墨。
　　“哼，你怎么会到这来，怎么，没人给你挖苦就浑身不爽快吗？”没等白子墨说完，慕羽汵就一顿抢白。
　　“怎么了，我又怎么到惹你了？”白子墨在慕羽汵身边坐下。
　　“你看那些千金小姐的眼珠子都要掉到你身上了，你怎么舍得出来找我这个泼妇？”
　　“泼妇？我可没说过吧？”
　　“美人在骨不在皮，还要我再提醒你吗？”
　　“原来是呕这个？”白子墨哭笑不得，“你不是让我夸你吗？我夸你有风骨，怎么就是泼妇了？”
　　“风骨？”你夸一个女孩子有风骨？！最大的误会解开了，慕羽汵却觉得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恼他的不解风情，“那么多世家小姐对你暗送秋波你可别说自己没看到，怎么，就没有满意的吗？倒跑到这里来扰我清净了？”
　　“你又不知道，我是定了亲的。平白无故的，不要乱给人无谓的希望······”
　　慕羽汵闻言蓦地转头看着白子墨，月光下，白子墨的笑看起来莫名的温柔，笑得慕羽汵一颗心像是泡进了陈醋里，又像是扎了密密麻麻的针。
　　慕羽汵只怕叫白子墨看出什么，连忙扭过头去：“今天晚宴上，你明明知道谜底，为什么不说！”
　　“看这奖品，就知道不是我该出来抢风头的。”白子墨掏出留仙簪，在慕羽汵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不答？女孩子难道不是都喜欢这一类的？”
　　“我才不稀罕你让我！”
　　“哎呦，你这脾气——喏，给你吧。”
　　“不要，留着讨好你的未婚妻吧！”
　　“哪知道何时才能找到她呢？这个在我这放着，也是个累赘，丢了吧，也可惜。”白子墨随手就将留仙簪插在慕羽汵鬓间，“好了，师父也在等我，在皇宫里滞留太久也不好，我走了。”
　　“等等，带我下去。”慕羽汵一手拉住白子墨衣角，一手去够她的灯。
　　“还要我带？你是怎么上来的？”白子墨有点无奈，但还是揽住了慕羽汵的腰，将一旁的宫灯取来放在慕羽汵手心。
　　白子墨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分别时才稍稍高出慕羽汵半个巴掌的他，现在已高了慕羽汵半头有余。慕羽汵微仰着头，看着身旁的少年，只觉得心里的一池春水，都教耳旁的风，搅得起伏不定。
　　“那么我先走了。”一到地面，白子墨就松了手，后退了一步，“你也早点回去吧。”
　　“嗯。”
　　少年明朗地一笑，几个飞跃，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
　　只余了一个站在原地的傻瓜，轻抚着留仙簪，喃喃自语：“不是说，不要给我无谓的希望吗······”
　　不知所起，无以为终，杀人之利刃，救人之良方，其谓之情也。
　　虽然留仙簪没有达到夏侯凌天预期的效果，但晚宴还是顺利进行了下去。中秋佳节，自然是以赏月为主，各位千金以此为题，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轮番上阵，想尽办法艳压群芳，拔得头筹。场面看似莺歌燕舞，其下之暗流，不可以一言概之。
　　千金们争得热闹，宫里的各位就全当看戏了，夏侯凌天看到出彩的表演都予以重赏，使得各家千金的热情更加高涨。夏侯子祁看着一片莺莺燕燕，下午挨的打全忘了，眼睛都看花了，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拉小手，亲小嘴了。但他虽心里急色，表面上却还维持着一副伪君子的姿态，正襟危坐。这幅姿态，居然还有不知其底细的千金为他倾倒。
　　千金们的才艺展示告一段落，夏侯凌天笑着问夏侯子皓：“今天在座的诸位小姐，子皓觉得如何？”
　　夏侯子皓没想到夏侯凌天忽然点了自己的名字，但还是答道：“都很优秀。”
　　“哈哈，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是否已有了心仪的人选？”
　　这一问实在是猝不及防，夏侯子皓微微一愣，才道：“儿臣并无心仪之人······不过，儿臣愿娶汵丫头为妻！”
　　此言一出，座下的百官皆静，受邀的使者皆窃窃私语。慕羽汵乃夏侯凌天的义女，与这夏侯子皓乃兄妹关系，这一出，可不是**么！
　　夏侯凌天的笑一点点褪去，面色变得铁青，他看了兰妃一眼，兰妃正看着夏侯子皓，一脸震惊。
　　“放肆！”夏侯凌天一掌重拍，震得面前桌上的东西一颤，“婚姻大事，岂容你如此玩笑！”
　　兰妃暗道不好，刚想阻止，夏侯子皓却昂首道：“父皇，儿臣并无儿戏之意，儿臣愿娶汵丫头为妻！”
　　夏侯凌天气极：“来人，将大皇子押去冷室，闭门思过！”
　　现场陷入了一片尴尬而可怖的沉寂。
　　从慕羽汵的名字被提及的时候，皇后就死死拉住了夏侯子楚。她拉得太过用力，以至于指甲都深深嵌入夏侯子楚的胳膊里。但夏侯子楚的心头翻江倒海，对于自己的手并无任何知觉。他想起之前种种，幡然领悟，自己对慕羽汵的心思，从来都是独占的，不可分享的。
　　晚宴自然是不欢而散。对于参宴的各位小姐来说，慕羽汵就是那个毁了自己的精心准备，毁了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机会的罪魁祸首。各种流言在暗暗飞散······
　　回坤宁宫的路上，皇后又出言警告夏侯子楚：“从前我就劝你，离那个慕羽汵远一点。你看看她今天，在或不在都能搅得天翻地覆。她和她娘一样，就是个害人精，你对她，半点想法都不能有，半点都不能有！听见了吗！”
　　夏侯子楚心头一团乱麻，对皇后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子楚！母后你都不要了吗！连你都不要母后了吗！”皇后又气又急地提高音量。
　　夏侯子楚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停住脚步，转过身，刚想说话，一阵久违的绞痛在胸口扩散，眼前一片漆黑，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
　　“子楚，子楚！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羽汵，我要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很难······
　　慕羽汵回金兰宫的时候已是深夜，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后，晚宴上又是一副怎样的鸡飞狗跳。
　　金兰宫的大门还未关，抱琴在门口等她，时不时左右张望一下。
　　几分惆怅在回来的途中已被压下，慕羽汵快步跑上前拍了抱琴的肩膀：“我回来啦！”
　　抱琴看着慕羽汵，却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公主，大皇子他被关起来了。”
　　“什么！兰姨呢？”
　　“兰妃娘娘在寝宫。”
　　“为什么被关？”慕羽汵心里着急，拉着抱琴疾步向兰妃寝宫跑去。
　　“那个，我，我······”抱琴支支吾吾。
　　慕羽汵想她也和自己一样不在现场，怕也是不清楚，还是直接找兰姨问才好，于是就对抱琴说：“你先回我那吧，我去找兰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