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 情之殇，友情与恩情

　　奕秋忽然感觉很虚弱，不知为何已经趴在枝杈间，呼吸开始粗重，意识开始昏沉，无力、痛苦、苍老，意识昏沉，连喘息都有些费力。
　　这是在哪？我是怎么了？
　　奕秋尝试着起身，却突然疼的僵住，全身每个部位都传来钻心的疼，像是受了残酷的伤害。再看着自己的双手，满是褶皱，黯淡无光，额前的一缕长发洒下，是如雪的苍白。
　　满头白发！
　　奕秋虚弱的趴着，无力的喘息，强迫自己冷静，但是浑身完全没有一丝的力气，像是行将就木的老朽，趴在这坚硬的枝杈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呜呜！
　　一只黑色的小狗从远处走来，看起来很稚嫩，但一双眼神说不出的明亮，透着坚毅，正费力的拖着条重伤垂死的妖兽。
　　“小……小黑……”奕秋愣愣的看着，意识越发昏沉，情境逐渐变化。
　　一幕一幕场景跟记忆重叠，像是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杀出灵宝城之后的场景，回到了躲藏在山谷的情境。
　　“小黑？”奕秋完全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无力再分辨，唯有那么一份意识在提醒着自己清醒，但绝大部分意识正在侵占大脑，让自己完全遗忘了其他，真正地回到了当初。
　　逐渐的，我们遗忘了将来，沉浸在此刻，跟记忆融为了一体。
　　在沉沦中迷失，在迷失中重走二十年前的磨难。
　　任莫邪救了自己！他人呢？
　　杜凌应该在附近，杜凌呢？
　　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奕秋在树上艰难的活动下身体，一阵阵撕裂般的痛苦从伤口刺激着神经，差点从树上跌落。
　　不多时，远处传来簌簌声。
　　是杜凌回来了？奕秋虚弱的咳嗽几声，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树下的小黑却突然警惕起来，浑身黑毛竖起，呲牙咧嘴朝着前面密林低吼。
　　“有敌人吗？小黑，上来。”奕秋眉头一皱，虚弱的呼唤着小黑。
　　小黑警惕低吼，转身窜起，直冲上七八米，要扑向奕秋。奕秋竭力伸出沉重的手臂，要拥抱小黑。
　　但是在这一刻，画面仿佛定格，小黑稚嫩坚毅的面孔进在眼前，熟悉的让他差点错开了现实和梦境。
　　刺啦！一道粗壮如手臂的雷电突然间从林间打出，精准的轰在了小黑的后脊。
　　咔嚓，小黑的身体像是断折的筷子，猛地一折，跟奕秋伸出的双手擦过，狠狠轰在树干上，紧接着反弹坠落，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一双明亮的眼睛晃动着，很快便回归了灰色。
　　奕秋瞳孔为之放大，本就苍白又苍老的脸色只剩呆滞，完全没从这意外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就是这里，找到了！”密林里走出几道身影，有着太多太多熟悉的身影，有灵王府的护卫，还有奕家的长子奕寒，但最前面的竟然是……杜凌！
　　奕秋恍惚着回神。
　　杜凌神情冷漠，指着哦哦所在的藏身地：“就在那。”
　　“做的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虽然做了些错事，但知错悔改，是个聪明人。这里是两本灵级武技，还有些金币，足够你挥霍一辈子，总好过跟着个落魄的野种当丧家犬。”奕寒扔给杜凌个包袱，狞笑着走向奕秋。
　　“杜凌？”奕秋颤颤的开口，虚弱、沙哑，呆呆的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影子：“为什么？”
　　“抱歉了。我帮你离开灵宝城已经是仁至义尽，但是到此为止了。现在整个灵王府都在追捕我们，我们逃不出迷幻森林的。
　　在灵宝城，我做了我该做了，还了一年以来的友情。在这迷幻森林，我也做了我该做了，不辜负父母给我的性命。
　　我不想死的这么快，也不想死的这么憋屈，所以只能说声抱歉了。其实，我也不欠你什么。”杜凌收起包袱，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走的干脆利落。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你欠我的，欠灵王府的，今天一并收拾了。”奕寒狞笑着走上来，一脚跺在古书上，树体颤动，奕秋重伤的身体软绵绵的跌落下来，正好跟垂死的小黑旁边。
　　面对着面。
　　奕秋颤巍巍的伸出手，缓慢的抱住小黑，紧紧的蜷缩在怀里，一抹浓浓的哀伤涌上心头。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苦呼喊。
　　哀莫大于心死。
　　“先收点利息！”奕寒抬脚，重重跺在奕秋的脸上。
　　奕秋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锵然崩碎，场面竟然再度剧烈变化。
　　这一次，重回灵宝城，重回那场惊动边南的战事现场。奕秋状若癫狂，又像是发疯的野鬼，披头散发，浑身消瘦枯黄，正疯狂地舞动着战刀，跟一个武宗战斗者。
　　延续着当年的情境，一幕一幕，真真实实，有杜凌、有江雨琴，有满城观战的家族，有远处伤神的奕家人，但众生冷漠，唯有他们孤独的姐弟三人亡命劈杀。
　　直到……
　　“做姐姐应该做的。”江雨琴突然挣脱奕秋的扶持，把所有的灵源液全部吞进了嘴里，澎湃的能量翻滚而进，当场撑裂了经脉。
　　“不要！”奕秋脸色大变。
　　“你们快走，走走！”江雨琴神情冰冷，冲向了前面的高楼。
　　“回来！”奕秋脸色苍白，拔腿就要冲上去，却被杜凌一把揽住脖子：“走！”
　　“你给老子放开！”奕秋疯也似的挣扎，杜凌却根本不予理会，死死控制住奕秋，阴沉着脸朝着远处疯狂的奔窜着。
　　“放开！杜凌，你疯了！给我放开！别怪我不客气！！”
　　“不要辜负了她！”杜凌死死的夹着奕秋的脖子，没有回头，没有停步，神态决然。
　　“啊啊啊，放开我！”奕秋周身金芒猛烈爆闪，狠狠震开杜凌。
　　这时候，白面书生等人回过神来，正要追赶杜凌，江雨琴的身上却突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能量波动，密密麻麻的冰蝶迅速成型，在半空中翩然飞舞，天地温度急剧降低。
　　“十年之后，你们所有人都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奕家，你们会为今天的妥协和懦弱感到悔恨！柳家、周家，你们会为今天的冷漠付出代价！灵宝学院、灵王府，十年时间，我江雨琴以生命预兆你们必定灭亡！”
　　江雨琴闭上眼睛，放任体内灵力的疯狂冲击，任由他们撕扯着经脉和内脏，凝聚的冰蝶越来越多，几乎达到了成千上万。
　　像是晶莹的蓝色光点，在阳光下绚烂夺目。
　　这是二十颗三四级妖兽的灵源液，这是突然间的压缩，放任的催动引爆！
　　”冰蝶，爆！”江雨琴呢喃细语，漫天冰蝶骤然汇聚起来，化作一只庞大的蓝色冰蝶，绚烂夺目、晶莹剔透，冰蝶扇动羽翼，点点星光散落，美轮美奂。
　　“不要……”奕秋如遭雷击，硬生生的定在原地，凝望那只绚烂到极致的冰蝶，大脑却一片的空白。
　　爱情的决裂！亲情的破灭！友情的背叛！恩情的沉重！
　　接踵演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梦与幻！恐怖的梦境，残酷的幻境！
　　这是一双邪恶的大手，真真实实的搜寻到了奕秋最为珍视和最脆弱的部分，并运用残酷的方式撕扯出来，无情的进行了蹂躏。
　　每一次的演绎，令奕秋彻底地沉沦，痛苦不堪；每一次的变故，突然又迅猛，措手不及又直击本心。
　　这是一场极度的残酷，崩溃的折磨。
　　爱情！亲情！友情！恩情！
　　奕秋内心深处最最珍视的东西是情感，嬉笑怒骂未尝不是在苦心掩盖着某些弱点，但是在这一刻无情揭露，彻底的爆发！
　　每一次都是迷失，每一次都是那么真实。
　　奕秋失神看着天空绽放的冰蝶，绚丽的蓝色、碎裂的躯体，勾起了他此生最大的亏欠。
　　这是梦？
　　这是梦！
　　但它是事实！它曾真实发生！时隔十五年，身临其境的重新经历，那份痛苦、愧疚、自责、想念，更加的浓重，直欲让奕秋崩溃。
　　“对不起……”奕秋站在万人狼视的灵宝城废墟里，失神的看着高空，颤颤的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在一声声细微的呢喃下，缓慢的垂下头，深深叩在冰冷的土地上：“姐姐……对不起……十年……对不起……我许诺过十年……可我荒废了十五年……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撕心裂肺的痛，窒息般的愧。
　　一声声的对不起，一次次的重复，是怎样的愧疚与想念。
　　熟悉的容颜，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绚烂冰蝶……
　　这是梦，没错，是梦！
　　但它们真真切切的勾起了奕秋不敢面对的痛，把许许多多极力掩埋的弱点，不曾在意的惶恐，甚至于最为害怕发生的事情，从细小的角落无限的放大到了面前。
　　这种感觉比任何血腥的战斗都要残酷。
　　在它的面前，在这场梦境里，奕秋完败，败得体无完肤！
　　爱情，是她的背叛？还是自己的辜负？
　　亲情，是他们太弱小？还是自己不曾在意？
　　友情，是他的现实？还是自己理所当然的天真？
　　恩情？许诺的十年，转眼已过十五年，尘封的画面清楚展现、亲身经历，江雨琴的悲凉诅咒依旧那么刻骨铭心。
　　是自己背负的太多，承受的太多，还是一直刻意的回避？
　　此时此刻，沸腾的灵宝城里，各种残酷的场面还在沿着原先的轨迹展现，跟当年一模一样。
　　奕秋恍恍惚惚间感觉到了这是梦境，他不再去理会周围，却浸润在痛苦的苦水里痛哭流涕，无法自拔。这是梦，但带来的伤感却是真实，深深刺痛着心底脆弱的部位。
　　奕秋就像是个孩子。砰！砰！砰！脑袋一次次的叩着地面，泪水吧嗒吧嗒的落在尘土，身体无助的蜷缩着。
　　他想用身体的痛苦抵消心的痛感，但是完全没有作用……
　　冷！疼！苦！慌！
　　忽然……周围的一切……静了……
　　这里是个雪白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任何的景物，空荡荡的令人惶恐。
　　唯有奕秋蜷缩在地上，沉浸在痛苦和悲伤里，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的强烈，一幕幕的景象，真真实实的摧残着意识。
　　雪白的世界尽头，一道冷艳的身影出现，是尼雅。
　　她走进奕秋，清冷的看着，面无表情，是一种冷漠，一种不在乎的平静。
　　前面的景象变化，视野定格在残酷的一幕，是奕颖等人身死的瞬间，各式不同的表情，刺痛着心神。
　　杜凌和江雨琴站在了奕秋身后，一个是冷酷，一个是失望，两人缓缓摇头，相继离开。
　　奕秋不敢抬头，但他们的眼神、他们的态度像是在残酷的审判，一刀一刀的砍在自己身上，一刀一刀的切着自己的皮肉骸骨。
　　这是个梦境的深渊，逃不出去，只会越来越沉沦，直至崩碎死亡，以最痛苦悲凉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