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七十四 一死一生

　　没有陆地，没有山林没有飞鸟走兽，整个世界只剩一片漫无边际的洪水和天空中漫漫无尽的阿修罗大军。
　　上古灵铠斗士趴在一根粗壮的巨木上，随着洪水浊浪漂浮。血水顺着他身体上的各处伤口流出，很快就被浑浊的洪水冲走，他的呼吸似乎已经停止。
　　身受重伤的神秘上古女子艰难地游到这位已经救过她不知多少次的英勇灵铠斗士身旁，轻轻伸手去摘他的头盔，想在自己临死前最后看一眼他的模样，将他牢记在心底。溃散的阿修罗追兵很快就会重整旗鼓再追杀过来，可恶的阿修罗大军无穷无尽永远杀不完，神秘女子已经无力再战，下一次战斗就将是她的死期。
　　封霄云抬起头，感受着自己到处是伤的疲惫身躯，抬手看到手臂上的铠甲早已破损仅剩一层薄薄的破损兽皮内衬。
　　身体状况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封霄云反应也变得迟钝，此时他才觉察到身旁有人，下意识猛然转头。
　　“你……”身份神秘的上古女子惊了一下，她刚才以为封霄云已经死去。
　　封霄云随即意识到遗迹内阿修罗族的壁画有所缺失，他此刻所处的环境没有延续上一座神庙内的情况。低头看看身上几乎已经完全碎裂的灵铠，封霄云不用想也知道，缺失的那几幅壁画必然是惨烈的战斗。
　　“也许是十首峰的真人将壁画破坏，想要另辟一条路绕过那名守卫。”封霄云略一思索随即就不再去探究被破坏的几幅壁画，转而关注眼前发生的事情。让封霄云感到意外的是，那神秘的上古女子居然没有趁机逃走，一直与自己并肩作战坚持到绝境。
　　蜷蜷手掌，封霄云心中评估着自己剩下的力量，轻声问道：“你可会蜕生遁逃一类秘术？”
　　神秘女子停顿了片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点头。
　　“你走吧。修罗大军如此穷追不舍，看来这些畜生不得到我的尸首绝不罢休。你待会儿用蜕生秘术留下这具身体，另化一身逃走，我上去与他们纠缠，为你拖延些时间。”几句话说的有些多，封霄云忍不住咳嗽起来，胸腹中积压的血水顿时喷了出来。
　　身份神秘的上古女子没有立即答应。
　　封霄云看出神秘女子的犹豫，费力咽下一口血污，带着几分急气道：“那一对儿婴孩，尚需要你照顾，哪怕有一丝机会，你也必须活下去。否则，那一对婴孩即使逃脱修罗族追杀，最后恐怕也难以平安长大成人。”
　　想到刚才被自己放走的两名婴孩，女子似乎为封霄云说动，神情一柔，秀美的面庞上玉石俱焚的绝决渐渐散去，重新焕发出求生的精神。
　　“我去厮杀一阵，你抓紧机会施展秘术，不必管我，自走去！”封霄云鼓起最后仅剩的一点力气，费力用手臂扳住一条残废的左腿支撑着巨木，然后右腿发力飞跃杀向天空中阿修罗大军。
　　封霄云的左腿护铠已经全部脱落，大腿上不知被什么利刃砍中，整块大腿肉全部被削掉，混着血丝的大腿骨就那么露在外面，他的左腿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封霄云右腿护铠仅剩一半，上面一个巨大的空洞正不停往外渗血，显然是被不知哪头阿修罗畜生头顶的尖角所伤。
　　胸铠早已彻底破碎，胸膛惨不忍睹，大小伤口纵横交错左侧肋骨更是直接露了出来，只有心脏仍在有力跳动。
　　仅仅是聚力飞跃这一个动作，就消耗了封霄云积攒的所有体力，各处伤口传来撕裂的剧痛，他不得不停在空中大口喘气，再攒些力气才能作战。
　　封霄云略微弯着腰，费力地忍住身体各处的剧痛，大口喘着气，他的胸膛激烈起伏，受伤的腿无力地拖着。不论怎么看，此刻的封霄云都不像是有能力再战，完全就是在垂死挣扎。
　　附近的阿修罗大军早已围拢过来，却没有任何一个阿修罗敢趁机动手。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之前无数次的尝试，阿修罗大军早已明白一个道理，眼前这个人族男子就算受伤再重，就算看着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倒下，却依然能够暴起，击溃一整个阿修罗军阵。
　　封霄云看着包围自己的阿修罗大军那种畏惧的眼神，忍不住肆意大笑起来，眼角看到一队阿修罗想要脱离主阵，杀向下方洪水中一动不动正在施展秘术的上古女子。
　　没有再费力喊杀，现在，一声高吼所消耗的力气对封霄云来说都是奢侈的，他必须用所有剩下的力气去厮杀，才能为那女子杀出一条生路。
　　封霄云体内的真气早已近乎枯竭，他手中巨刃无法再激发，只被他当做锤子使用。
　　一名阿修罗战争摩罗看着瘸腿的封霄云以并不算快的速度第一个向自己冲来，心中的恐惧猛然在这一刻放大，导致他的反应慢了一点。
　　这一点的代价，就是死亡。
　　封霄云直接用巨剑剩下的剑柄敲碎了这名战争摩罗的脑壳，然后掰断他头顶的尖角，作为匕首使用。封霄云由于身体受创严重，早已不能再灵活躲避无数阿修罗战争摩罗的攻击，战斗开始后不停地被击中，早已破烂的身体不断增加着新的伤痕。
　　然而阿修罗们很快就绝望地发现，无论他们给面前这个人族男子添加多少道致命伤口，始终就是无法将他击倒，无法杀死他。
　　其实封霄云很清楚，自己已经濒临油尽灯枯，只是凭着一口气在支撑着。他在等，等下方洪水中那上古神秘女子的消息。
　　抬手将左手握紧的尖角刺入一名战争摩罗的眼窝，然后顺势撕开他的喉咙，封霄云拼着断腿再次被打断，又杀死一头战争摩罗。
　　封霄云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趴在战争摩罗的死尸上大口喘气，任凭身上的血液流出也不去管。大量的失血，封霄云已经开始感到眩晕，下意识疲惫地就要闭上双眼。
　　一名战争摩罗队长趁机想要攻过来，封霄云只是睁开眼睛，就将其吓得不敢再动。
　　下方洪水中，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哀鸣，那名身份神秘的上古女子终于施术完毕，巨大的身躯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变得灰败，迅即被洪水所吞没。
　　封霄云见到这一幕，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力气全部耗尽，那名神秘的上古女子已经施展秘术逃脱，封霄云的双眼渐渐开始失去火光，他的身躯慢慢不再有任何动作，胸膛的起伏也逐渐趋于停止。
　　一名战争摩罗大着胆子凑到封霄云身旁，小心翼翼伸出手中尖长的兵刃，来触碰封霄云的身体。
　　漫天的洪水淹没一切，在无尽远处是洪水与天的分割线，一条小蛇悄悄从洪水中露出头，深深望着在遥远的另一头，阿修罗大军重重包围之下，封霄云失去生机的身躯。
　　修罗大军没有放过封霄云的身躯，用一具漆黑的棺材装起运走，至于运向何方，封霄云也不知道。
　　壁画中的战死，让封霄云的神魂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那痛苦好似要将他整个人活生生撕成两半。封霄云神识回到身体内，痛苦地趴在地上颤栗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虽然识海中剧烈的疼痛暂时缓解，但封霄云隐约感到自己的精神已经严重受创，甚至对身体的控制都变得迟缓。
　　进入遗迹探索的十首峰众弟子不敢打扰他，只当是霜天城城主与上古遗迹守卫作战受伤，此刻创伤发作。一名十首峰内殿弟子见状，急忙向上禀告。
　　片刻之后，苦玄真人亲自来到遗迹中，刚好与封霄云碰面。
　　封霄云对遗迹中的宝物全不在意，见到苦玄真人到来，脸上带着笑就要开口打招呼。
　　苦玄真人见封霄云真如允诺的那样对遗迹内的东西分文不取，袖子里捏着密信的那只手不由紧了一下，拱手与封霄云见礼：“封城主战力通天，老朽佩服！我十首峰上下，将铭记封城主高义。”
　　“掌门真人不必客气，有话不妨直说。”封霄云看出苦玄真人有话要说，直接开口询问。
　　苦玄真人也不啰嗦，直接将密信拿了出来。
　　封霄云接过密信，一目十行扫过一遍，神情瞬时变得严肃。
　　苦玄真人见封霄云扛过这份密信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心中原本以密信换取封霄云留下部分秘宝的打算随之作罢。既然封霄云本就没打算拿走遗迹内的宝物，他苦玄又何必多此一举。
　　玄应门大公子司马粲突然亲自统领玄应门精锐弟子长驱直入万里，深入黑泽海一举捣毁大奎妖国老巢，生擒妖王圣瑞帝，将盘踞黑泽海的新妖国覆灭，缴获无算，仅妖族男女俘虏就不下十万。
　　曾几何时，大奎妖国一直与霜天城暗中较劲，争抢震旦大陆妖族正统地位，虽然封霄云心里从未把大奎妖国当做对手，对可笑的妖族正统也嗤之以鼻。但现在，玄应门突然发力攻灭大奎妖国，封霄云就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无动于衷，必须做些什么。。
　　否则玄应门很可能以此为契机，挟大胜之威再次统御天下的仙门正派，灭掉远在西端的霜天城。
　　“多谢掌门真人。”封霄云拱手谢过，没多说什么不忘恩情之类的废话，闪身飞出遗迹，招呼吕纯罡和冯倚山一声，御剑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