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虚掩的门

　　“…明明。”犹豫了许久，兰英终于还是走上前去了。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不是吃饭时间，高明明面前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泼洒的饭菜。对于高明明，兰英既心疼又害怕，心疼的是她毕竟是个孕妇，害怕也是因为她是个孕妇。兰英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了高明明，不光是担心高明明随时随地会发作的脾气，更是担心她腹中的胎儿，若一个不留神动了胎气，兰英这辈子恐怕也洗脱不掉罪恶了。
　　“明明，”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你，没事吧？”
　　不问还好，这一问，高明明的眼泪刷的一下就奔涌而出，一时间哭得不能自已。兰英心疼地忙又拿出手绢为她擦拭眼泪，而高明明的眼泪又像开了闸的洪水那样奔腾不息，只一会功夫，那对会说话的大眼睛又哭肿成了核桃。
　　“杨虹还是个孩子，说话比较不经过脑子，你可别太动气啊。”兰英小心翼翼安慰着。
　　兰英的安慰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高明明的眼泪停不下来，屋子里只剩她嘤嘤的哭泣声。
　　“别哭了。”
　　兰英的劝说苍白无力，高明明捂着脸嘤嘤的哭泣。
　　相隔几米处的另一间卧室里，王婉君睡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嘴里迷迷糊糊又骂了句粗话。“操，怨鬼啊，大半夜的哭哭哭哭哭，哭爹啊…”
　　“呜呜呜…”杨虹的房间里，高明明捂着脸哭得停不下来。“我怎么能不哭，我怎么能不哭…他要跟我离婚，他要把我赶出这个家，他做得到的，他肯定做得到的，男人都是这么狠心的…”
　　“那，你哭也解决不了实质性问题啊。”兰英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她也知道言语上的安慰对高明明起不到作用。
　　高明明放下捂脸的手，她满脸泪痕，一双红肿的大眼睛绝望而无神。“我不能呆在这个家了，我不能呆在这个家了…”她的嘴里不停念叨着。
　　兰英问道：“你还有别的亲戚吗？”
　　高明明茫然摇摇头，又茫然地点点头，最后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叔叔伯伯他们在上河，但他们跟我爸的关系就一直不好，他们是不会帮我忙的，他们肯定不会帮我忙的！就算他们收留了我，杨洪伟肯定也会找过去的，他肯定找得到，到那时候，他们肯定不会帮我的，肯定不会帮我的…”
　　兰英无奈，只好胡乱出起了主意：“你不一定非得让他们收留你，你只需要开口借一笔钱，能帮你渡过难关就行。你住在那，当然会被杨洪伟找到。”
　　一说这话，高明明的头摇得更厉害了：“不可能的，他们更不可能借钱，当初我爸赌博就找他们借过三十万，到现在一分钱也没还出来，他还…他还偷过他们家两个古董拿出去卖，还偷过他们一块金表拿出去当了，这些事情他们都知道，他们早就决裂了，不可能帮我的，不可能…”
　　兰英听得发愣，一时间哑了口，呆立了半晌才又问道：“那你妈妈那边呢？有没有什么亲戚可以帮帮你，借一笔钱也是好的。”
　　高明明的眼眶又渐渐发红了，她悲哀地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人会帮我的，没有人会帮我…”
　　兰英忙又抚摸着她的背，好生安慰着她。
　　“现在我被软禁了，我就像个犯人，现在的我跟个囚犯有什么区别！跟坐牢有什么区别！”高明明发泄着怨恼，忍不住咒骂起来：“杨洪伟这个老不死的，一天到晚血糖高血压高，怎么还没死！”
　　她的咒骂声隐隐传到了另一间卧室里，那卧室里，床上的王婉君终于彻底被吵醒，迷迷糊糊又骂了句粗话，忍着恼火从床上坐了起来。
　　杨虹的卧室里，兰英被高明明的咒骂吓了一跳，忙做了个噤声动作：“嘘，你可小声点，”她紧张地回头瞄了一眼那虚掩的门，压低了嗓门：“虽然大家都睡下了，不过你的声音也太大了点。现在这个家里，到处可都是眼线哪。”
　　“小声点？呵呵，”高明明凄凉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就算知道我在骂他，又能把我怎么样？呵呵，我就连骂两句的权力都没有么？我的命就悲惨到这个地步么？”
　　穿着睡衣拖鞋的王婉君带着被吵醒的一肚子火来到了杨虹的卧室门外。门虚掩着，高明明的埋怨从里头断断续续传出来，传入了王婉君的耳朵。
　　“他们把我当什么？拜托，我是一个人，不是狗，不是杨家手里的一颗棋。”高明明还在对兰英发泄着怨气，说着，她低头摸了摸肚子，继续埋怨道：“我不是繁衍后代的工具，我是一个女人，我只是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永远和我的小明在一起，可他就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凭什么？”她抬起头，怒视着兰英，仿佛要把对杨家人的怨气发泄到兰英身上，她一个劲叫道：“凭什么？凭什么？！”
　　“你还是小声点吧。”兰英无奈，不知作何安慰，只好上前拉住高明明的手，“再说了，你冲着我喊也没用啊。”
　　“小声点？凭什么让我小声？”高明明一把甩开兰英的手，瞪着兰英，“你要做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吗？杨家人已经这么对我了，我却连骂两句都要看你脸色？”
　　兰英结巴着连连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告诉你，你没那个权力让我小声！”高明明指着兰英的鼻尖叫道。
　　兰英愣住了，看着气呼呼的高明明，不敢再说话，卧室里安静得又只能听得见秒针的声音。许久，兰英终于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我什么也不说了。”
　　她调转头走向那虚掩的房门，刚迈出一步，又回过头来看了高明明一眼，劝道：“你也早点睡吧。”
　　高明明仍然气鼓鼓的站在原地，愤愤地咬着倔强的小嘴唇，高高隆起的肚子格外扎眼。兰英心疼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终于还是转身走向了房门。
　　谁知道，刚刚迈出去两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高明明的声音：“等一下。”
　　兰英回过头来。只见高明明直盯着她的脸，眼里闪着光，动了动嘴唇，忽然态度来了个180度的转弯，低声下气开口道：“你能不能帮帮我，借点钱给我，让我能离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