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节 钱如流水

　　从ATM机走出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索菲亚花都的家中。这回和往常不同，她刚打开门，杨虹就回过头来，“明明。”
　　他仍然坐在电脑前，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红黄蓝绿一闪一闪照着他略带埋怨的面孔。“明明，”他把一只胳膊架在椅背上，语气也有了些不满，“你怎么花钱那么快，不是里面还有五万多的吗，怎么瞬间就剩两万了，害得我今天游戏里喇叭战输了，输了你知道吗，我跟人打赌的！谁输谁解散工会，滚去别的区！你知道你害得我多惨吗，我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才玩了两万块，突然卡里就没钱了！我当时都傻掉了，我明明记得里面应该还有五万的！后面我是套现了，不过还要等，我只好东找西找，求别人借钱，好不容易才借到了点，那时候再战，虽然赢了，可早就超过打赌的时间了，也就是说我赢了也等于是输了，最多是面子上输得没那么难看，可反正都是输了，好看不好看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像个打开的水龙头，埋怨得停不下来，“明明，你不知道为了套那些钱，我损失了多少，这才没几天吧，你怎么就花掉了三万，你到底都买了些什么花得这么快，我看你也不怎么买名牌化妆品、奢侈品啊，我看你所有买的东西加起来也还不到三万吧…哦，还有之前，我记不太清楚什么时候了，反正是在我第一次跟人斗之前，也有一次，我存钱的时候无意中查了下余额跟明细，发觉十万块钱刷的一下就给你花完了，却从头到尾没有看到你购支什么大件，连小件也没看见过，无意中随手翻了下你那个小包，里头也没瞧见你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我那时候只觉得纳闷，没当回事，可现在想想，你在下江的时候还没花钱这么快过吧，怎么一到东山来，花钱就像流水一样了…”
　　她吓坏了，情不自禁护住了手中的小坤包，幸亏天色渐晚，客厅的灯也没有开，他看不见她脸上闪过的那一丝惊惶。她忙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带着哭腔解释：“老公，你不是自己亲口跟我说的吗，花十万以下连招呼也不用打，十万以上只要打个招呼就行了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这样的话，就因为我花了你的三万，害得你在游戏里跟人打赌输了吗？就因为一个游戏你就要把这些怪罪到我头上吗？我嫁给你，我为了你愿意什么都放弃，为了你，我忍受了那么多苦，甚至还被你外头的女人狠狠踢了一脚在肚子上，这些我都可以选择原谅，选择相信你！因为我觉得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可是现在，一片痴心的我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竟然就连一个游戏都比我重要？竟然就连生活最基本的三万块都不能花？竟然还要被你这样怪罪？你让我情何以堪？你让我肚子里的小明情何以堪？如果我嫁给你就是这个结果，那我何苦还为你放弃一切，何苦为你生儿育女！”
　　她的血泪哭诉响在耳边，特别是那声“肚子里的小明”，杨虹心一软，终于意识到了刚刚的言语有些过激，忙道歉：“对不起，明明，我不该那样说你…”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试图抱住她，却被她伤心地推开，他更加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诚恳了一些：“对不起，明明，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玩游戏了，再也不跟人斗气了，再也不跟人打什么赌了，我要是再犯这种错误，我出门就被车撞死！”说完这些，他仿佛还觉得不够，又把之前发过的两句誓言添了上去：“我首级分家，死无全尸！”
　　天色渐晚，客厅的灯没有开，一片朦胧的昏暗中，她捂着脸嘤嘤的哭泣，无助的小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委屈极了。望着她隆起的美丽而神圣的肚子，他的心几乎要碎掉，忙用力搂过了“母子二人”，紧紧拥在怀中，阻止她一切的挣扎。
　　她的拳头捶在他的胸口，发泄着心中的怨气，把所有眼泪鼻涕都抹在了他的衣服上。只是在把头埋进他胸口的时候，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惊惶不安。她感到无比后怕，当听到他那句“随手翻了下你那个小包”的时候，整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没有发现，幸亏他没有留意那张小金库，也没有留意那夹层里的SIM卡。
　　“SIM小，又包起来了，塞在夹层里很难被发现，可是小金库该怎么办呢…”她把头埋在他怀里，暗自打起了算盘，“看来，只有用那个办法了…”
　　把她的头埋进怀里，杨虹的脸上也划过了一丝犹疑，心中暗想：“我是说过花十万块钱以下不用打招呼，不过钱就这样大笔大笔凭空消失了，又不见她买了什么东西，不会是…”
　　他不是个会把心事埋藏进肚里的人，于是想到这里，便低下头问道：“明明，你不会是因为…”
　　他犹豫了，仿佛问不出口，她抬起沾着泪花的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无辜又迷茫地看着他，“什么？”
　　她那双眼清澈纯净，不沾尘埃，一如当年在后山琴房遇见的那样。他的心头一软，什么话也问不出口了。
　　她倔强地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吸了口气，犹豫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问道：“明明，你不会是…因为来到东山，没有什么朋友，人生地不熟的，太寂寞太无聊了，所以给人带得…学会了打麻将之类吧？”
　　他斟酌着词汇，尽量不出现“赌博”“赌瘾”这类字眼，语气也说得格外委婉。他想，假如是因为这样，那是唯一最有可能的解释——大笔资金没了，却什么物件也没买来，而且非常符合他们刚刚私奔来到东山、人生地不熟的情景。没错，一定是他关心她太少，平时只趴在电脑前，忽略了她的感受，所以才会让她这么寂寞，这么无聊，以至于染上了赌瘾，一发不可收拾。他是这么认为的。
　　她张开嘴，刚想辩解说“不”，口型差一点就摆了出来，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不对，我不能说‘不’。”她暗自想道，“就算说了‘不’，他肯定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我是个说谎的女人。况且他要是相信了那更糟糕，我不是赌，那肯定是有别的更可怕的恶习，说不定他会怀疑我养小白脸？说不定会认真彻查到底？天啊，我不能让他这么以为，更不能让他彻查下去，一丝一毫也不能让他对我起疑心，倒还不如现在顺势承认，做个‘诚实的女人’，求他原谅，他对我的怀疑至少会减轻一大半。”
　　想到这，她忙装出一副慌张而愧疚的样子，低下头老实承认了这一切：“对不起，我只是因为太无聊了，真的没有别的想法…都是因为准妈妈俱乐部那些女人，她们没事就在一块打麻将、打牌，她们也跟我一样，太无聊了，男人从来都是早出晚归上班，还经常出差，根本没时间陪她们，所以她们都喜欢打麻将，我也是因为太无聊了，所以就…我发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这些朋友不交也罢，我绝对不会再打麻将了，你要相信我，我也不想让你担心，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今天在游戏里输掉了，其实我比你还要难过…”
　　天色渐晚，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她那清澈的大眼睛里还闪动着刚才委屈的泪花儿，在这片黑暗中晶莹剔透，显得尤其楚楚可怜。他心疼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亲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一个劲道歉，将“对不起”说了几十遍。
　　她抽了抽鼻子，又哭了，一片黑暗中，几乎哭碎了他的心。
　　“明明，不可以哭了，不可以哭了…”他吮吸着她脸颊上晶莹的泪珠，“明天，就是明天了，还要去拍最后一套孕期写真的外景，是最美的一套外景，你千万不可以哭花了脸，要把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记得，这是要给我保存珍藏一辈子的，一辈子，知道吗？人有几个一辈子？只有一次，明明，我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没有你，我就算活得再久那也是白活，知道吗，我的人生，我的生命，在遇见你的时候才真正开始。真好，现在有了小明，又得以延续下去…”他爱抚她隆起的美丽而神圣的肚子，在她耳边呢喃。
　　她靠在他的怀里，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黑暗中，眼神中又闪过一丝不安与盘算。
　　“他认为我赌博，他一定不会对我完全放心，‘小金库’放在包里，迟早会给他发现，现在放哪儿也不安全了，看来只有放在别人那里才最安全了…”她打着算盘，暗自思付着一个准妈妈俱乐部同学的名字：“蕙心，她人很老实，跟我走得最近，是个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