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节 九月十日

　　“高老师教师节快乐。”
　　郭光冕站在高明明面前，把准备好的两样礼物轻轻放下。一件是可爱的蜡笔手绘贺卡，明显是他很认真花了很久时间画出来的；还有一件是个美丽独特的发簪，那模样玲珑别致，很容易就把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捧起两件礼物，高明明不胜感激：“哇！太惊喜，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高老师辛苦了。”
　　今天是9月10号，一个平凡又特殊的日子。在这个日子里高明明收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份教师节礼物，而且还是出自郭家望儿子之手。这怎么能不让她永远记住这一天呢？惊喜之余，她忍不住拿起那发簪细细把玩，只见那簪柄像是枝桠，梢头有两朵梅花舒展绽放，花瓣水润剔透，花蕊娇嫩得仿佛能微微抖动似的。栩栩如生这个词，也许用在此处最恰当不过吧！在内心感叹了一番，她不禁问起：“你怎么会选择送我这个的呢？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的呢？而且你连我喜欢梅花都能猜到，太神奇了！”
　　郭光冕想了想，好像快要忘掉了爸爸教他的话，所幸终于还是想起来了：“爸爸说你很喜欢盘头，这个发簪戴上去就很好看。”
　　话音刚落，郭家望就满面微笑地走了过来补充道：“没错，我发觉你每次盘的头都很好看，很有古典美，这个搭配你的发型就会更好看。梅兰竹菊，花中的四君子，梅花有一种顽强不屈的气节，有一种清幽恬淡的风格，它能在隆冬时节开花，在严酷的环境条件下坚守信念。‘雪虐娇枝颤，风摧玉体伤，冰心尘不染，傲骨散犹香。’它没有招摇的颜色，却有淡雅的幽香，和高尚的情操，很符合你这种特别的气质。你喜欢，我们就更开心啦！”
　　高明明惊喜不已，当场就试着插到了发髻里去。果然如预想的那般，她那小巧的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这支古雅的发簪，更添神韵三分，宛若下凡的仙女，回眸一笑，顾盼生辉，看得郭家望一时失了神。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钢琴课还是要正常上的。一番客套后，高明明便插着那支发簪，给郭光冕上课了。算来她已经教了他大半个月，他几乎没什么进步，可郭家望并不如王淑芬之前所说那样逼得紧，反而成天乐呵呵的，心态很豁达的样子。在教学方面，高明明肩头的担子好像是轻了点，可在另一方面，她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叮铃——”一阵悦耳的铃声传来，郭家望的手机又响了。他照例去了门口接电话，高明明也照例给郭光冕布置练习后去隔墙偷听。这大半个月来高明明已经了解到，郭家望的电话总是很频繁，通话对象什么人都有，独独没有许兆丰，也再没跟任何人在电话中提及这个名字。他的电话几乎都很简短，一般不超过二十秒，一句话也极少超过十个字，最多是简单说明时间地点，更多则是单纯的“嗯”、“啊”、“哦”，像是察觉到了有人在偷听似的，让高明明很难从电话中寻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可这次好像稍微有些不同，他的话多了一点。
　　“…嗯，嗯，阿海，六点半你到‘荣华酒楼’，在赤浦路，从霞浦桥下去右转就看到啦，很大很好找的…哈哈哈，你那天high大了吗？到现在都第三天了还没缓过神来？不要紧吧？许董他们每次出来玩就是这样的啦。今晚他们可能还要去金碧辉煌，你也来哦…你现在已经跟华茂签了，都不用再去原来那个乐队每天上班了，比以前轻松多了也赚得多了，成了真正的‘王牌歌手’，他们肯定羡慕死你了…”
　　“high大”？是什么东西？高明明听得一头雾水，但隐隐感觉那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怎么会让那个“阿海”到第三天还没缓过神来？难道是…
　　容不得高明明想东想西，郭家望的电话已经近了尾声：“…嗯好，六点半荣华酒楼见，拜。”说着就挂了电话，脚步声也渐渐靠近这边来。
　　匆忙坐回钢琴边，装模作样继续教起郭光冕，郭光冕果然还是认真练琴，丝毫没有注意到大人的心思。稚嫩的琴声断断续续传来，高明明指导的声音温柔亲切。那柄梅花簪子插在她的发髻里，如郭家望所言那般“冰心尘不染”，玲珑剔透，仿佛真的永远沾染不上世俗的尘埃。
　　不知不觉，一天的工作结束，又是傍晚时分。红日西斜，落霞满天，高明明望着窗外怔怔发呆。
　　一只纤纤玉手亲昵地搭上了她的肩膀，只听王淑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嗨，明明，你这簪子好漂亮呀！以前没见你戴过这些！还蛮适合你的！”
　　高明明回过神来，“哦，这个是今天学生送的教师节礼物。”
　　“啊？都有人送你教师节礼物啦？我教了这么久也没收到过教师节礼物…”王淑芬吃惊地上下打量了高明明一眼，看得高明明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时，王淑芬忽然又转移了话题：“明明，陪我去逛梦嘉广场那边的‘云曼莎’吧！上回看中一件衣服没带钱，忙着忙着都一个礼拜过去了，今天我要去把它买了！”
　　心想自己也确实八百年没有逛过街了，高明明便欣然同意：“好啊。”
　　“那么走吧！”王淑芬愉快地拎起小坤包。
　　……
　　迈着轻快的步伐，伴随着王淑芬一路哼的小曲，两人来到了梦嘉广场，这是一个今年刚刚建成的时尚购物中心，包含“云曼莎”等知名服装品牌。王淑芬轻车熟路地把高明明带到了“云曼莎”的店。
　　这是一家不大的店，乍一看不起眼，进来细细一瞧，却发现服装设计得很是美丽别致。风格没有太时髦，也没有太保守，颜色没有太夸张，也没有太沉闷，每一件衣服都可以穿出一种味道，而且都非常适合高明明。
　　王淑芬已经直奔了那件衣服的那个货架而去，她拿下自己尺码的那件刚想要去试衣间，忽然一转头瞥见了货架上另一件衣服，忍不住翻出来看了看。只看了一眼，她就回头喊道：“明明，我看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呢！跟你头上那个簪子特别配！你要不要来试下？”
　　高明明走过去一看，只见那是件白色无袖连衣裙，上面印有淡淡的水墨画，细一看竟也是梅花，而且和那个发簪一样栩栩如生，仿似一个模子里出来。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条裙子。
　　“好啊，试一下吧。”
　　两人各自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兴冲冲进了试衣间。不一会儿，王淑芬就先出来了，她对着镜子转来转去，正沉浸在自我欣赏中无法自拔时，只见高明明走出了试衣间的门。
　　她一下子就呆住了，不由得惊叹：“哇，太美！”
　　换上这件连衣裙的高明明活脱脱成了个仙女，身材的玲珑有致被这条连衣裙完美展现了出来。她那从发髻中逃脱了一缕的秀发垂在脖颈，丝毫不显凌乱，反而更显楚楚动人。
　　见王淑芬怔怔地望着她那一缕秀发，她腼腆地用手捋了捋，脸也半分微红，“换衣服的时候头发弄乱了，等下还得重梳。”
　　王淑芬还是傻傻盯着她喃喃自语：“我要是带了相机肯定给你拍下来。”
　　高明明脸更红了：“哎哟，拍什么呀，看看就好了…”
　　营业员也在一旁赞美道：“你是来我们店试这件衣服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啦！这件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我敢保证，你就是穿到大街上看到有人也穿了这件，你也可以昂首挺胸从她面前走过，因为不会有人输给你！”
　　王淑芬打趣道：“瞧这小妹多会说话，她还把我要说的都说了。”随后又摇摇头叹了口气：“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哪，看到你这个身材，我都不敢穿连衣裙出门喽…”
　　营业员忙劝说：“你穿你现在身上这件也很适合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美嘛。就是因为人不是千篇一律的，才会有个性，才会有风格嘛是不是？”
　　王淑芬笑道：“小妹真会说话。我身上这件我肯定还是要的，对了，这件多少钱？我忘了。”
　　“280.”
　　“她那件呢？”
　　“稍微贵一点，350.”
　　350！听到这个数字，高明明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好像眼前已经浮现了人民币在燃烧的场景。她低下头，脸上的微笑慢慢僵硬起来。她知道不管是280还是350王淑芬都付得起，因为王淑芬有那个“奥甲集团企业高管”的男人做靠山，而又有谁是她高明明的靠山呢？光靠这每月800元的工资，她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巴望得起这条连衣裙。
　　“我不配…”她心里想着，此刻将它穿在身上，都觉得如芒在背。转身走回试衣间，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手脚无力地换回自己的衣服，最后默默地叹了口气。
　　“如果当初王府刘总那2000块小费没有给温老狗抢走，那我现在起码可以买五件这样的连衣裙！就算不买那么多衣服，2000块我可以去富锦阁吃多少顿大餐？现在好了，吃也吃不成，穿也穿不成了！2000块啊，那是整整2000块啊！”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无法平静。在这一平方米的小小试衣间里，站着一个打扮得温柔娴雅，却满目仇恨之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