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节 无路可走

　　“哈，我哥的厨艺可好啦，我嫂子都比不过他，他最拿手的就是川味蹄花汤啦，那味道啊，香糯软滑，入口即化，肥而不腻，我是想到就要流口水，就算连续吃上一个月也不会腻…”
　　不用说，高明明又在跟王淑芬吹嘘自己那虚构出来的哥嫂了。虚构得越像那么回事，越可以淡化她接近王淑芬的目的。这些剧本，这周她都已在家深思熟虑过千百回，自认为已经达到了谎言的最高境界——自己都以为自己说的是真的。
　　她已经跟王淑芬同行了一个多礼拜，去“哥嫂家”的路也摸了个一清二楚。随着这个哥嫂虚构得越有血有肉，她能感到和王淑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她才发现，原来交朋友是件这么容易又这么快乐的事，也终于摆脱了上学时候的那些自卑感。可她也知道，王淑芬这个朋友，只不过是这盘棋走的第一颗棋子。等利用完这颗棋子，友情又能走多远？
　　听着高明明的描述，王淑芬也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你好讨厌啊！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川味蹄花汤啦！但是我就是不会做，我男朋友学了做给我，结果做的一次比一次难吃，每次都能把我气死！还有一次，他居然把盐放了三遍，第一遍是正常放盐，第二遍是把盐当糖放了，第三遍是忘记刚才放没放盐了，又放一次！你说这种人是不是一块下厨的料？我指望他给我做蹄花汤是不是得等到下辈子了？”
　　“哈哈哈哈…不如我今晚回去就问问我哥，有什么独门秘方没有，做法我给你全部记下来。”
　　王淑芬开心极了：“一言为定哦！”
　　两人说着，又不知不觉到了高明明的“哥嫂家”门口。又一次愉快地道了再见后，高明明照例装模作样往里头走了几步，然后调转头来原路返回，轻车熟路地穿过大街小巷，回到那熟悉又难吃的“小浙江面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很快下了肚，难吃归难吃，好歹饿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今天，高明明没有像往常那样吃完立马起身走人，她坐在椅子上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了笔纸，就在这小浙江面馆的饭桌上刷刷写了起来。
　　“泡发白芸豆，葱蒜切碎，姜切片，猪蹄洗净，锅里加水、香叶4片、姜片2片、白酒1勺，煮开焯水，捞起冲洗干净，放入砂锅加满水，大火煮开后加2片姜片，小火慢炖。炖至汤汁略发白后倒入芸豆，加开水继续炖…”
　　蹄花汤，确实是道好菜，也是许多爱美女人的滋补佳品。既然王淑芬这么喜欢吃，那么高明明自然要贡献出菜谱。只不过会做这道菜的不是她哥，而是她自己。
　　她一边写一边回忆做法。写着，想着，突然有一个身影从脑子里窜了出来。
　　“杨虹…我好像答应过他，等安定下来就给他写信的…”
　　笔尖停了下来，在纸上悬着。她的表情一片茫然，好像是在考虑究竟要不要写给他，又像是在考虑那猪蹄汤接下来该怎么做。可只有短短几秒，笔尖又刷刷动了起来。
　　“算了，写什么信呀，我跟他又没什么好聊的…他毕业还有几年呢，到时候他还当真来下江啊，没准就在学校找了个女朋友，不可能过来的，我跟他一点联系的必要都没有…”
　　校园里的约定是那样不堪一击，残酷的社会永远是摧毁美丽诺言的那把刀。杨虹恐怕怎么也没想到，他眼里重如泰山的承诺，到了她眼里，就连鸿毛也算不上了。
　　娟秀工整的字体从笔尖流淌而出，“约两个半钟头猪蹄酥烂后，加盐调味关火…”
　　高明明认真写着菜谱，也认真走着这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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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还有你，跟我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浓妆女子叫上几位小姐，急匆匆就要往外走。
　　东山市，魅力明珠娱乐城。一间乌烟瘴气的屋子里，坐满了各式各样的姓感女郎。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花花的大腿，白花花的玉臂，白花花的香肩。不用说，这里就是小姐们的大本营，驻扎地。
　　眼看那位“业务经理”带着几位小姐就要离去，李明明着急了，叫住了她：“哎，萍萍姐，你咋不叫上我了呢？不想带我发财是不？”
　　那位萍萍姐明显有些尴尬，闪躲开李明明的目光，找了个借口搪塞道：“我这客人他不喜欢你这么瘦的，他要胖点的…”说着，还没等李明明开口，拉起叫上的那几个小姐就迅速离去了。
　　李明明正有点莫名其妙，突然感到周围似乎传来几道嫉恨的目光。她左右一看，却见那几道目光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几张若无其事的脸，她们正扇着扇子，似乎神情悠闲，默契地不作声。这时，又走进来一位浓妆艳抹的“业务经理”，只见她精挑细选了几个姑娘，当视线落在李明明脸上时，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赶紧闪躲开来，最终没有叫上李明明，带着挑出来的几个小姐就要离去。
　　都快晚上11点了，这已经是李明明今天遇到的第十几二十次这种情况了。前面几回她还忍着，这回她终于忍不住了，叫道：“哎，莉莉姐，你咋不叫上我了呢？你看我的眼神咋这么怪呢？”
　　那莉莉姐也明显有些尴尬，闪躲开李明明的目光，也找了个借口搪塞道：“我这客人他喜欢个高点的…”说着，又没等李明明开口，就拉起叫上的那几个小姐就迅速离去了。
　　若是那几个小姐真的个比她高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两三个比她矮了许多！李明明是既不解又愤怒，感觉自己就像被罩在一团纱里头。偏偏这时候，周围又传来了那几道嫉恨的目光，她猛然一个回头，终于抓住了其中一道目光的源头。
　　所有的火一股脑撒在了那个小姐身上，她冲过去指着鼻子就骂：“贱人，你刚刚瞪着我是什么意思？”
　　被骂的小姐正是那天被王立彬解开纽扣搜查胸部的小姐，她不甘示弱回敬道：“谁他吗瞪你啦？有狂想症吧？”
　　李明明气得要跳起来：“你还说没瞪？老子认识你？招你惹你了？”
　　听到这边吵架，经理忙赶过来，拉开了暴跳如雷的李明明。坐着的那个小姐仍然摇着扇子，不阴不阳地又添了一句：“再说谁敢瞪你呀，你过个生日，我们进你房间都得脱光了搜身，连九哥都要尊你一声嫂子呢…”
　　“九哥？”听到这个名字，李明明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竟是王宏基大张旗鼓给自己过生日引发的祸水！只是这几日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了！
　　这时，又一位“业务经理”进来，眼睛扫过李明明的脸，又不出预料迅速闪躲去了一旁，却叫上了瞪人的这个小姐。那小姐得意洋洋摇着檀香扇站起身来，走过李明明身边时，还不忘丢下最后一记白眼和一句不阴不阳的话：“有九哥带你发财，你还屑于坐什么台呀，跟我们混作一堆多掉身价，赶紧去从良吧！”
　　人群中传出三三两两窃窃的笑声。她们半掩着面部，笑得十分讽刺。血液一齐涌入头顶，被孤立的李明明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一切就像是场笑话，前两天，她还站在金字塔塔尖风光无限，东山的大佬光头阿九都得尊一声嫂子，今天，突然就变得连给金字塔做塔基都不配了。
　　手脚冰凉。所有的火气好像都发不出来了。李明明僵着脸走出那间乌烟瘴气的屋子，也浑浑噩噩走出了魅力明珠。
　　东山的街头与下江一样繁华，子夜时分，正是夜猫们刚开始觅食活动的时间。有需求才会有存在，所以她们这种灰色职业才会应运而生。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从金字塔的塔尖坠到塔底，只需一秒钟都不到。
　　不知在外头浑浑噩噩游荡了多久，抬起头仰望满天星辰，她的心情并没有好一些，反而更加烦闷。可就在仰望满天星辰的时候，脑中突然闪现过一个人。还记得在那家装修古朴的日本餐厅，这个人曾经递给她一张名片，这张名片上印着的，正是“星辰度假村卡拉OK俱乐部总经理王立彬”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