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碎语闲言（下）

　　“你躲什么躲？！”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的何俊毅立马就指着小保安质问。
　　“没，没什么…”小保安结结巴巴。
　　“你也是听刘青山说的？你也当一回事是吗？”
　　不敢直视何俊毅冒火的目光，小保安干巴巴笑了两声，“呵呵，呵呵，何经理，你说什么呀，什么当一回事，我不明白。刘青山是谁我都不认识…”
　　看了看四周，何俊毅好不容易按捺住脾气，用尽量心平气和的语气劝道：“不要说三道四，以讹传讹。”
　　这下轮到小保安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是是是，是是是…”
　　这幅情景让何俊毅无火可发。忍住满肚子恼怒，他调头离去。走的这一路上，不知是心理错觉，还是这谣言真的被传遍，他顿时觉得全公司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
　　在快要走到一个拐弯处时，突然从拐弯那头传出了断断续续的低声窃语，听起来像是黄江海的声音。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靠在墙边悄悄听了起来。
　　“…一个小保安而已，多大出息？说白了也就一看门狗。你就那么喜欢他？”
　　熟悉而类似的话，无论从谁的口中说出来，都会刺痛何俊毅的耳朵。却又偏偏是从黄江海口中说出来的，这让何俊毅更添三分怒火。就在这个当口，那不知墙后有耳的黄江海又接着在火上浇了把油。
　　“…你看上他长得高大？英俊？得了吧，我还真没觉得他五官有哪儿好看的。就他那德行，高是高了点，也就一傻大个儿吧，俗话说，大个子不呆是个宝！还有，你知不知道，你们是没有结果的。”
　　“怎么会没有结果呢？”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个维福士的促销专员。
　　黄江海又把嗓门压低了一些：“这你就不知道了，其实我也是刚知道的，他，其实早就跟王总王立彬有一腿了！逗不逗？两个男人居然也能有一腿！所以我说你俩是不会有结果的，这怪不得你，只怪大自然造物弄人，瞧他长得这么人模狗样，谁知道居然会对女人没兴趣，宁可去插人家的屁眼也不嫌恶心，你能想象那幅画面吗？我都不敢想，他跟王立彬互相灌了一嘴子孙后代的样子…”
　　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袭上心头，听到这里，何俊毅总算是明白了黄江海所说的“看门狗”原来就是自己。他脑袋里一片天旋地转，强烈的愤怒让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完全记不得是以怎样的姿势冲出了这个拐角，来到黄江海面前，也记不得是以怎样的表情一把揪住了黄江海的一头卷毛，另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
　　“你刚刚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有种再说一遍！”
　　突然冲出的何俊毅这番杀气腾腾的举动，吓得维福士促销小姐一声惊呼。
　　黄江海拼命挣扎，想要求救，却发现一句话也喊不出来。惊恐写满了他的脸，这一刻他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死神。
　　星辰度假村的安保措施确实完善，从维福士促销小姐那声惊呼起还不出十秒，已经有五六位“披着保安外衣的打手”出现在了这个拐弯处。可是当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都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们议论纷纷，谁也不敢上前插手自己的头儿与“王牌歌手”之间的打斗，尽管他们知道若是不插手，这位“王牌歌手”可能支撑不了多久。就在这时，“卷毛乐队”的其他三人也闻讯赶了过来，都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个够呛，一时间也傻在了那里，比那群保安还不知所措。
　　越来越多的保安人员赶了过来，无一例外，不知所措愣在原地，互相问着“怎么回事？”却没有人能给予解答。
　　既然这么多人都赶过来了，那么，主角王立彬自然也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快住手！放开他！不像话！”
　　蔡光华熟悉的台词，从王立彬口中重新演绎了出来。这声威严的命令，让周围顿时一片安静。
　　这声威严的命令，也让掐住黄江海的那只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慢慢地松了下来。理智仿佛慢慢回到了何俊毅的脸上，他也终于能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黄江海一下子瘫软在地，“卷毛乐队”其他三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搀扶。坐在地上痛苦地喘息许久，黄江海才哑着嗓子说出话来：“王…王总，咳咳，我，我冤枉啊…”
　　“******妈的…”听了这话何俊毅又气不打一处来，仿佛想要狠狠踢地上的黄江海一脚。
　　“何俊毅，你别不识相！”
　　这声直呼其名的更为严厉的命令，终于让何俊毅又恢复了些许理智。他指着地上痛苦喘息的黄江海，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音量，反问王立彬：“你知道他刚才在背地里说什么吗？”
　　黄江海急忙辩解：“我没说什么，王总，都是一场误会！”
　　“误会？你再给老子说是误会！”
　　见何俊毅又气得火冒三丈似要发作，王立彬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停！我不管他之前背地里说了什么，也不管是不是误会，总之，他没有当你面说，也就没有主动与你发生正面冲突。现在，我只看到了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大打出手，还满口脏话，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事实面前，我不想听你过多的解释，因为你动手在先，已经理亏，再多的理由也解释不了你这样不理智的行为。现在，你最好向受害者道歉，原不原谅你也应该取决于他。”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敲击在何俊毅的心头。这显而易见的偏袒已经让何俊毅有些难以置信，此刻身旁却偏偏又传来叽叽喳喳的低语。也许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也许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的他正被一种怎样的目光包围着。
　　“哎，他们不是关系很好的吗？怎么讲起话来这么不给面子？”“谁知道？是不是闹翻了也难说。”“嘿，是不是搞错了，我看王总倒是挺罩着地上那个歌手的…”
　　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僵硬，周遭的世界也已经是一片混沌。整个人仿佛不存在于这个地球，既像是做梦，又像是已经死了一样毫无知觉。他无话可说，也不想说话，甚至连最后一丝辩解的欲望都荡然无存了。
　　“王，王总，算了啦，一场误会，大家都别在意了，散了吧…”地上的黄江海挣扎着爬起来，带着惶恐往旁边退去了两步。
　　王立彬仍然不依不饶，目光威严地直视着“凶手”何俊毅；“何俊毅，你作为保安部经理，第一，没有以身作则，认真履行自己制定的工作条例，协调好内外关系，保护好公司内部人员人身安全；第二，在上班时间内，你玩忽职守，没有认真负责检查公司内的保卫工作，只知道听别人闲话，做私事；第三，你在公共场所严重破坏营业秩序，引发群众恐慌，破坏了顾客良好的娱乐环境，在有形或无形方面均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你视自己为上帝，而置客人感受于不顾；视纪律如废纸，而置公司利益于不顾。你的这一系列荒唐举动在公司规章面前抬不起头，在法律条文面前更是直不起腰。你寻衅滋事，在主观的基础上制造事端，随意辱骂、殴打他人，并且是以掐脖子这样可能致人死亡的方式。你手段残忍，情节恶劣，不仅视他人生命为草芥，更是在向社会公德心和法律发起挑战。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愧为一名保安，愧对我们所有人的期望。”
　　他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遥不可及却又如针扎在耳边。他的身影仿佛是水中的月亮，近在眼前却又陌生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何俊毅的脑中仍是一片空白，早在刚刚王立彬让他道歉那一刻起，他的语言中枢就已经罢工了。
　　没有身份的人不敢站出来说一句话，有身份的人不想站出来说一句话。黄江海不敢说话，王婉君不敢说话，那位唯一知情人维福士促销小姐更不敢说话。刘青山不想说话，孟婵娟不想说话，温文雅更不想说话。他们在一旁静静看戏，也许这出戏，比冯天佑掀裙子那出还要精彩。
　　“王总…”一位服务生有些胆怯地在身后小声提醒道：“龚老板叫您过去。”
　　这句话一出口，意味着这出好戏就要谢幕，众人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可这时，王立彬却只是随意应了一声，接着又转过头盯住了何俊毅的脸，“何俊毅，也许你到现在还觉得你是对的，我也知道说不通你。你打人、骂人，我现在也不指望你能向任何人道歉。只不过，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就当作你给公司微薄的一点赔偿。希望你以后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以身作则，树立威信，成为榜样，而不是笑柄。”
　　他转身离去，走向了龚老板的房间。他决绝的背影一拐弯便消失了，快到仿佛今天的这一切根本就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