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被扭曲的心靈

　　「看來是想頑抗到底呢……」
　　瓦爾德才剛說完，就看到正在交頭接耳的露易絲跟才人突然分頭奔跑，露易絲轉身遠離眾人，才人則是手持著德魯衝了上來。
　　「打算犧牲自己嘛，鋼達魯烏！」
　　瓦爾德身邊的雷石球，在魔杖的揮舞之下排成一列射向才人，由於雷石球具有物理體積，連串情況下造成了牽引作用。在後方推力增加情況下，整列雷石球在中途突然加速，硬是打得才人措手不及。
　　才人雖然勉強將德魯護在身前，但依舊被衝力震退一段距離。
　　看著瓦爾德打算故技重施，才人無視著因衝力而產生的內傷，整個人如同脫韁之馬般衝上前去。而從左手拳套中拉出來的血飲布，早已纏在才人右手臂上。
　　正當瓦爾德改為召喚魔法障壁時，才人的身影突然從眼前消失。瓦爾德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名魔法使就被出現在其身後的才人用劍柄擊昏。
　　「所有人小心！不要被這小鬼近身到！」
　　再怎麼說，這群魔法使也不是那種只會吃喝玩樂的廢物。在發覺才人速度之快後，其他魔法使們也提高了警覺。
　　被戒指復活的魔法使在魔杖上附加『刃』魔法後，完全不加任何防禦就衝上前去，其他人見到也退到後方去。
　　看著明明被劍背擊中，卻絲毫沒有任何受傷反應的人們，才人也想起來水精靈所說的『安德瓦裏之戒』的能力。
　　「也就是說……這些人早就死了……」
　　明知如此，才人卻依舊不願意下狠手。
　　見到才人明明有著一口氣斬殺對手的實力，但卻一直處處手下留情，威廉雖然不知道為何會如此，但依舊命令著同屬死人的手下們拼死纏住才人。
　　靠著『安德瓦裏之戒』的力量，被復活的死人們有著超乎常識的默契，甚至能夠僅用精神來溝通對話，雖然大部分的死者都沒什麼說話興趣。
　　不，或許該說是共同精神體更為妥當。
　　然而，威廉心裡也在疑惑著。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我的敵人……明明就是……】
　　但這種想法總是在想到一半時，就被一股不明力量所抹去，而威廉也繼續幫助著自己生前的敵人們。
　　猛然的回神清醒，但總是被帶回迷茫；
　　擁有自己的意識，但沒有懷疑的權利。
　　反觀場上，橫劈、直削，簡單的招式，輔以強大的力量，雖然奈何不了那些死者，但也沒人近得了才人身旁。
　　【露易絲快阿……】
　　沒人知道，才人心中比誰都還要著急。
　　其他魔法使們雖然從遠處攻擊著才人，但在德魯的魔法吸收以及才人的超高速度下，並不能給才人造成太大傷害。
　　一聲長嘯，吸引了才人的注意力。
　　在天空盤旋的數頭雷鷹，從高空中俯衝下來，而目標正是遠離戰場的露易絲。不光如此，數名魔法使跟芙凱的土魔偶，也繞開才人附近的戰場接近露易絲。
　　發現自己成為目標的露易絲，雖然表情上看得見驚慌與慌恐，但眼神卻依舊堅定，同時繼續拉開自己與才人間的距離。
　　雷鷹那張大的巨爪對準了露易絲，直撲而下！
　　就算能躲開雷鷹的攫抓，露易絲也一定會被銳爪所劃過而身受重傷。
　　這是在場大部分人的想法。
　　雷鷹距離露易絲，還有二十公尺。
　　露易絲不小心被樹根所拌倒，腳踝上的紅腫，毫無疑問地暴露出露易絲腳扭到的事實。
　　十公尺。
　　露易絲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一顆大樹附近，背靠著樹幹，似乎是想藉著大樹來躲避雷鷹的攻擊。
　　五公尺。
　　想衝回去幫助露易絲的才人，被其他魔法使所攔阻。
　　「才人！」
　　露易絲那宛如絕地絕望的吶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準確來說，是所有『敵人』的目光。
　　兩公尺。
　　「動手！」
　　露易絲大喊出約定好的暗號。
　　話語剛落，一道人影從大樹枝枒中衝出。
　　「不當空軍當陸軍；不當弓兵當槍兵，想死我成全你們！炎黃純剛．百萬噸拳擊！」
　　四頭俯衝的雷鷹所迎來的，是燃燒著黃炎的拳頭。
　　銳利的鷹爪、閃光的鷹羽、在包裹著黃炎的拳頭面前，如同糖玻璃般無力、脆弱。
　　凹陷、碎裂、解體、爆散。絕死的終末流程，四隻雷鷹沒有任何一隻例外。
　　眾人錯愕的瞬間，早有準備的一人，比誰都還要快反應過來──
　　假威爾斯回過神來，一名穿戴黑色全身鎧的人早已衝至面前。發著紅光的赤紅複眼，清楚地映照出假威爾斯那恐懼的面貌。
　　假威爾斯的匕首刺出，卻被黑鎧人連匕帶手一起捏碎。假威爾斯立刻發出慘叫，想反擊的安莉艾塔，也被那人手中的劍柄擊昏過去。
　　將安莉艾塔拉至身後，黑鎧人揮劍斬落，卻被機警的假威爾斯所躲過，只劃過他的衣物。
　　被慘叫吸回注意力的瓦爾德，也見到了黑鎧人。
　　「黑色騎士！」
　　瓦爾德蓄勢待發的魔法，全部湧向黑色騎士。
　　黑色騎士緊握手中大劍，將生命能量巨集到劍身上。像是以生命能量作為燃料，紫色的火焰從劍身上冒出。
　　「紫炎斬！」
　　僅僅一道斬擊，就將瓦爾德所有魔法完全擊潰。
　　「紫、紫色噩火？！」
　　見到這種不可思議的場景，某位魔法使失聲叫了出來。
　　強壓下心中莫名恐懼，眾人正打算將安莉艾塔奪回來時，一聲大吼再度吸引了注意力。
　　「百萬噸飛踢！」
　　散發著金黃色火焰的腳，踹入了芙凱的土魔偶體內。下一秒，土魔偶有如體內被放置了炸彈般崩裂瓦解，而且在爆發之下，餘骸竟是飛向魔法使等人。
　　綁架團頓時一陣大亂。
　　藉著這陣混亂，黑色騎士也帶著安莉艾塔衝回露易絲身邊。那名從樹上跳出來的人，也退回了露易絲身邊。
　　「喲，兩位好久不見。」那人笑著說。
　　「好像也四、五天而已……」黑色騎士語氣中有著一股無奈。
　　「我覺得你們兩個該跟我解釋一下，你們那個莫名其妙的心電感應是哪來的？」
　　露易絲語氣雖嚴，但臉上卻是鬆了口氣的表情。
　　那人與黑色騎士對望一眼，轉頭對著露易絲，互相指著對方說。
　　「「他害的！」」
　　「……尼歐，你給我解釋清楚。」
　　「為什麼露易絲你不懷疑才人阿……」
　　那人繼續比著黑色騎士，臉上盡是忿忿不平之色，整張臉也變成包子臉。
　　「這是人品問題阿，露易絲聽見要相信你，還非常認真的問我是不是開玩笑的。」
　　「說到人品，我覺得才人你沒什麼資格說我……」
　　「你們兩名剛達魯烏，到底有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
　　瓦爾德頭上青筋爆起，身旁的是從混亂中恢復過來的同伴們。
　　「「完全沒有！」」
　　尼歐與才人同時賞瓦爾德一根中指，再度展露出超常默契。
　　擊殺四頭雷鷹之人，正是從城下鎮趕過來的尼歐，而黑色騎士自然是使用王牌記憶體變身的才人。
　　這時的尼歐臉上的偽裝已經完全退去，所以威廉等人並沒有認出，尼歐就是在中央廣場攔截他們的達斯魔。
　　剛剛才人知道解除方法後，就接到尼歐的心電感應，並得知尼歐已經在附近。但由於安莉艾塔已經在對方手上，所以尼歐也無法直接出手。
　　於是，尼歐藉著心電感應向才人提出計畫。
　　計畫本身很簡單：分散對方戰力以及注意力，但是執行上的風險卻非常大。
　　首先，才人必須遠離露易絲，好讓對方分出隊伍來追捕露易絲。可是在這段時間，露易絲是幾乎完全不設防的狀態。
　　露易絲必須再這段時間內，想辦法吸引對方注意力，尼歐則是必須在注意力被吸引過來的一瞬間，出面幫助露易絲，讓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衝向敵陣的才人，則必須在這短短數秒時間內救回安莉艾塔，以及奪回露易絲的魔杖。
　　然而……尼歐提出計畫時，自己也在擔憂著某件事情。
　　那就是，露易絲會相信自己嗎？
　　．．．
　　．．．
　　不久之前。
　　〝你是說，由露易絲來當誘餌？！〞
　　才人言語中，不敢相信的情緒大過驚愕。
　　〝恩，這是我目前所能想到最保險的方法。〞
　　由於事關露易絲，尼歐言語中也少了往常的無腦回答。
　　但……可能連尼歐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真的在擔心露易絲，還是只為避免才人的反感……
　　對尼歐來說，回到哈爾凱尼亞大陸，充其量只能算是『旅遊』。危機、不安、災難，這些根本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不答應！！這樣做……這樣做的話，露易絲很有可能會死啊！〞
　　〝那才人你有更好的方法嗎？〞
　　〝……尼歐，你到底想幹什麼？〞才人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你是打算叫露易絲去送死嗎？〞
　　〝怎麼可能，我沒事幹嘛要讓露易絲死啊？〞
　　〝……………………〞
　　〝等等……我剛剛說了什麼……〞
　　此時尼歐也發覺自己剛剛的話不對勁了，心中更是驚起了滔天大浪。
　　【我明明於情於理都沒有讓露易絲死的理由，但是為什麼我剛剛的話，擺明完全不關心露易絲的生死？！】
　　【不對！我為什麼會為了『露易絲的死亡』這件事來幫自己找藉口？！而且剛剛那句話，聽起就根本就像是『有必要的時候露易絲就得死』？】
　　尼歐突然發覺，自己真的不太對勁。
　　不是力量上，而是精神方面，尤其是回到這個世界後。
　　雖然自己已經跟露易絲坦白過往，但是……自己卻只是想利用露易絲的『愧疚』；
　　雖然有著剛達魯烏這個身份存在，但是……自己僅僅只是把這個身份當『掩護』；
　　雖然這個世界確實是自己的故鄉，但是……自己卻像是個置身事外者在『看戲』。
　　自己是什麼時候，有了這種『超脫人間』的想法？
　　自己是什麼時候，發生這種『無法融入』的狀況？
　　自己是什麼時候，習慣這種『上位視點』的思維？
　　而現在居然變本加厲，完全不在乎露易絲的生死？
　　──反正，我也不屬於這裡，就算過分點又如何。
　　突如其來地，尼歐腦袋裏突然冒出了某個想法。那是一個許久未曾聽聞，連尼歐自己都差點遺忘的聲音……
　　【………………該死的………………】
　　《終於發現了嗎？》
　　許久未曾出現的亞克聲音冒了出來。
　　【啊啊，我真的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被祂暗算到呢…………舊日支配者主神──阿撒托斯！！】
　　《其實也不能怪你……因為就連我都被那破劍影響到了。》
　　【難道是塔爾布戰役那時候？】
　　《更早，早在阿爾比昂，你立下『游擊士協會建立宣言』的時候，我們兩個就忽略掉那把破劍的存在。這代表我們老早以前就被那破劍扭曲掉心智了。》
　　《力量與魔力被阿撒托斯全毀，加上高達一萬五千多次的正面暗示，以及無數次的暗處影響，不得不承認，舊日支配者在玩弄精神這方面確實有獨到之處……》
　　【現在是讚嘆的時候嗎？！還有既然發現了為何不早說？】
　　《你會聽嗎。》如同不久前在風龍上的回答，不等尼歐回答，亞克自故自的說下去，《別忘了，任何想從外力影響你精神的方法都是無用的，只要你先入為主的排斥掉我的意見，我所說的全部會被歸類為『外力』，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的。》
　　《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必須盡速處理掉那一把劍。但我估算過，要毀掉那把劍，最少需要四名虛無繼承人才能辦到……》
　　【……還真諷刺呢……】
　　《你是指什麼？》
　　【明明是為了毀掉那把劍，這種強烈目的性，才回來這裡，但如今卻是…………】尼歐露出了種像是苦笑的情緒，【……亞克。】
　　《嗯？》
　　【幫我……再構情緒，還有解開封印。】
　　《……你認真的？雖然強烈的情緒波動是可以壓下那把破劍，但這可不是電燈開關一樣，想開就開，想關就關的！而且解開情緒波動限制後，要是你的『屠念』再度跑出來該怎麼辦？》
　　【我自然有方法！】
　　《媽的，不要跟我說什麼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你又淪陷下去怎麼辦？》
　　【到那個時候，我會跟『過往』作出了斷的。】
　　《……算了，要瘋陪你瘋到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謝謝。】
　　處於心電感應中的才人，不解的皺了下眉頭。。
　　〝……尼歐？〞發現尼歐好長一陣子沒說話，才人試探地問了一下。
　　〝我現在……沒有任何可以讓才人你信賴的地方……我現在也沒有任何能夠說服才人你的理由。『德』與『理』這兩個，現在的我都沒有。〞
　　回應才人的，是尼歐那接近喪志的話語。
　　〝現在的我，僅僅只有『力』這件事，可以向才人你做出保證。〞
　　【一定要等到這種時候，才明白信賴的重要阿……】
　　此時尼歐心裡，已經下了個決定。
　　〝不久前，我好像才說過這種話……我知道這時候這樣說，可能有點逼人作出選擇，以及趁人之危的感覺。然而現在，我不得不再問一次……〞
　　〝你們，還願意相信我嗎？〞
　　〝不管才人你回答什麼我都會幫到底，我只是最後想確認這件事情。〞
　　同樣的一句話，之前的是帶著敷衍的態度；
　　同樣的一句話，現在的是賭上自己的未來。
　　就算才人最終回答是不相信，尼歐也打算救出安莉艾塔後再自我放逐，去尋找其他的解決方法。
　　〝……我相信。〞
　　也許是因為感受到尼歐話裡的覺悟，又或許是因為別無選擇，才人最終選擇了相信。
　　在尼歐作出回答前，才人馬上補上一句。
　　〝但是我相信還不夠！還有露易絲的決定！〞
　　才人說完後，緊接著就是一陣沉默，尼歐猜測才人正在跟露易絲解說計畫。
　　明明只是一段短短的時間，尼歐卻覺得，這段時間比他被封印過的總時間還要漫長。
　　〝……尼歐，露易絲她答應了這個計畫，但是有個先決條件。〞
　　〝什麼條件？〞
　　〝……………………〞才人猶豫了良久，最後緩緩說著，〝……你出手的時間，由露易絲來決定！〞
　　尼歐愣住了。
　　那比起常人多上不知道幾萬倍的經歷，讓尼歐馬上明白露易絲這樣做的意思。
　　【露易絲這樣做，根本是將計畫的成敗完全攬在自己身上啊……只要暗號的時間點過早，那麼對方就會有警覺心而無法再次成功。但是時間點過晚，露易絲很有可能被打成重傷……】
　　【更不要提，要是露易絲因為計畫失敗而死……那麼，才人的憤怒將會露易絲的這行為，而被轉移掉大部分，讓才人不至於因為我是計畫提出者的緣故而恨上我……】
　　【露易絲妳真的……】
　　〝尼歐？〞
　　〝我明白了，幫我轉告露易絲一聲……〞尼歐深呼吸了下，〝……謝謝。〞
　　〝那我勒？〞
　　〝才人你已經聽到了不是嗎？〞
　　才人斷訊後，尼歐也迅速移動到露易絲附近，等待著露易絲的暗號。
　　──人類最古老而強烈的情緒，便是恐懼；而最古老最強烈的恐懼，便是對未知的恐懼。
　　那股聲音，再度響起。
　　【閉嘴，高高在上什麼的，聽起來太無趣了。】
　　尼歐嘴邊不知何時泛起一抹笑容。
　　．．．
　　．．．
　　回到現在。
　　「三位，可以注意一下這邊嗎？我對我現在這樣子，感到有點不習慣呢。」
　　三人同時望向發聲方向，只見才人右手上的德魯，劍刃全長變成跟才人身高一樣，包含劍柄劍顎在內足足有兩米長，同時劍身變為原先的兩倍寬，劍身上還不停冒出紫色火焰。
　　「突然從雙手單鋒劍變成雙手巨劍，感覺實在很奇怪阿。」
　　「老實說，我覺得這樣子比較帥耶，德魯要不要考慮轉職當斬艦刀？」
　　尼歐一邊笑著，一邊將露易絲的魔杖從安莉艾塔手上拿回，還給露易絲。
　　「天空那幾隻雜毛鳥，以及那些躲遠遠放冷槍的我來解決，其他的交給你們了。」
　　尼歐雙手黃炎收回，隨之燃起的，是比德魯劍身上，還要深沉的紫炎。
　　然而這深沉的紫炎卻在不停躍動著，相比起尼歐過往所使用的紫炎，現在的紫炎給人一種……活著的感覺。
　　兩次限幅解放，上次是力量的解封。這次則是精神上的醒悟。
　　不需要多說什麼，所有的事情，就都等到這場戰鬥結束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