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 第二章

小姑娘的本名叫白夜，七岁时被父亲白栎丢到了长白山，师从万重师尊学武，白家上下就出了这个一个闺女，习武天赋卓越，小小的年纪就能耍的一手绝妙的剑法，身子单薄，面目清秀，整体形象给人的感觉宛若是幽冷寒冬中一株月下的梅花。
故事的开始，是陡峭的山峰上，永无止尽的大雪，她安静的跟在父亲的后头，穿着狐皮靴子翻过了两座山，厚重的裙角被雪水染shi了大半，她的腰边别着一枚青色的玉石，背后是凄凉深邃的黑夜，北斗七星在天边连成一角，雾气潮shi，没有月色。身着一件灼色的紫衣，衣袖下露出的胳膊纤细白皙，风雪中缓步前行，一步一步，扎实而薄弱。少有人将军营建在雪峰顶上，此地坏境恶劣，连吃饭都是困难，从山头遥望过去，目触辽阔的疆域，还能影影绰绰的看到翻过的两座山峰，嶙峋而艰险。
连续几日的赶路，她早已疲惫不堪，耳边似乎只有呼呼的大风声，面前的雪和长白山的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她却觉得，这里的雪更加让人觉得冰冷。她听到有人问道：“哦？她就是将军女儿？”只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嗓音，温柔的语调，难得的细致，她不禁好奇回首望去，恰巧看见一张绝美的脸。他正抬着眉目，眼角弯弯的看着她。高高的坐在王座上，单手乘着下颚，能想象到他的尊贵雍容，白夜低下了头，下意识的回避了他的目光。
父亲已上前：“回太子，自是小女，半月前从长白山赶来，有些怕生，本名白……”
不知道为何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她在一旁静静打断：“叶白。师父叫我叶白。”嗓音清清淡淡，似是冬夜凝成的寒霜，似是初春清苒的松针。
“哦？”他拿起木桌上的茶盏，拇指抵住茶盖，堪堪那么一抿，过后才答道：“哦，叶白。”似是琢磨的咀嚼这两个字。
面前的她倔强，冷淡。通体被外面淋漓的大雪渲染的冰冷，这样的女子天生不惹上天垂怜,也更是一个让人觉得心疼的姑娘。她七岁学武，七年功成，来到军营时已十四岁，一手绝顶的好剑法可以轻易挑断一个成年男子的手筋，连续七夜翻过两座山峰，她的手已被磨出两个不大不小的伤疤，只是在那个时候，女子的手上有伤疤，着实要人命。记得师兄曾与我说：“不就是伤疤么，有伤疤哪里奇怪么，我身上还有好几处，别说手上，我脚上都有三道。”而他显然不应该生活在这个时代，他并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有伤疤，因为这是证明这个男子着实英勇的证据。而假如一个女子有，那么不言而喻，这个姑娘，一定是一个不受垂青的姑娘。
一个连自己都不肯疼爱自己的女子，又有如何的福气去消受别人的怜惜？
然而这是一个爱情故事，这就说明，这两道疤一点都不影响剧情进步。
寂静的瞳孔没有疲劳的痕迹，宽大的黑色衣袍将她从头到脚紧紧裹住，灯光昏暗下，只能看到一双露在外面的眸子清清冷冷。王座上那人望着她，似要将她看的清楚，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灯火跳跃，他细长的凤目与白夜有些相似，嘴角向上弯了一下，他说：“不过……还是个小姑娘。”他的声音透过凉凉的风，白衣少年俯身，屈指敲了敲白夜的额头，“小姑娘，跟在我身边，以后，”他踱步走出帐外，“没人敢欺负你。”
又笑了一声，极其轻的一声，“小姑娘。”
那是怀念的声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声音柔柔，有些飘渺虚无，敞亮巨大的白色军帐里，轻佻的谢卿，冷漠的白夜，谁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开始，因为凡是与王室有关的故事，就本该是一副江山画，充满着权利纷争，不该有这些本就虚无的爱恨情仇。不管最初的一笔是如何温柔，他的本意，是在一场磅礴的天下之争。能想象到那一夜大风作响，远处有清冷的花香飘来，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伶仃花林，他侧面线条俊美，说出的话语温柔可靠，白夜在这样的语调下，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男子一生中，少有的温情。能看见有几粒硕大的雪花落在枯枝上，远处场景有些模糊，能看到黄/色的灯火榨出的火星，如同萤火隐隐，这夜最后的镜头，是白夜紧抿的唇角，怔怔的看向谢卿离去的方向，眼睫低垂，我想，这是这个坚强的姑娘。看到这里，我转脸看了看她，她的表情淡淡，并没有什么特别。
可那时的白夜并不在意他说的话，谢卿，谢卿，这两个字此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扎进她的心里，狠狠的刻下烙印，事实的确如此。白夜看了看他，然后回头看了看父亲。白栎离去的背影ting拔，宽厚，她抿了抿嘴角，想起在刚刚回到白家时，父亲对四妹的温柔宠溺。
我想，这也是难得的，这样一个孩子，还没记事儿就被送上了长白山，学艺没有几年，吃尽了苦头，成长的过程中，只有那长白永无止境的大雪，她的性子冷，情丝淡，可我觉得，这怎么也是赖不上她自己的。可就是这样，她走过了人生的十四年，那是一段坚强与JiMo并存的岁月。也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她的痛苦JiMo从不说出口，她的落寞只在父亲离去的背影后再有一丝挣脱的迹象，甚至可能，这样浅淡的痛苦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后来，白夜果然跟在了他的后面，谢卿表示很高兴，他的高兴并没有表露出来，可我就是觉得他很高兴。全军上下也很高兴，因为他们的太子旁边有了个将军，重要的是这将军是个女的，从国家的角度出发，这离计划生育又进了一步。从下属角度想，有白夜在的时候谢卿从来不发怒，可能是因为怕吓着这个小姑娘的缘故，由此可看出他是个温润的男子，可无论如何，这对于上下司属和谐关系作出了伟大的贡献。唯一不高兴的只有白栎，她的父亲对此很不满。白栎的本意是想让她在这里做一个将军，倾尽十一年在长白所学，这是他认为她最大的价值。而这只能是他认为，白夜此时的价值就是，帮谢卿磨墨，晾衣，洗漱，甚至洗澡水都是她一个人打的。茫茫的白色积雪上印着她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很快又被白雪覆盖住。白夜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入了寮国的军营，就说明她已经是寮国的人，也代表着她失去自由身，就像一个姑娘进了青楼，她的卖身契也进了青楼，而白夜就是那个姑娘，她踏入了寮国的土地，心甘情愿的进入了这个地方，就已经做好了身心奉献的准备，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是寮国的储君，是寮国未来的王上，为了寮国奉献一切，就意味着将一切献给这位贵人。而一个从长白下来的人，本该是看淡生死，情感默然，而她在第一眼看见谢卿的时候，就想把命给他。
一切果然都是命中注定。
虞山四季积雪，没有一日是停过的，便如史册中记载的一般，春月初三，青惞将军白夜来到虞山这一年，是虞山大雪，下的最为恒久的一年。
一个没有风雪的平静冬夜，他在chuang头侧卧半刻，终于抬起幽深的眼，似是不经意的问：“长白，是怎样的？”
这一天，有很是压抑的情绪从他身上散开，那仿佛是莫大的悲伤，压得白夜喘不过气来。
我想，在他们的道路上，一路会开着盛满芳香的伶仃花，这是命运迂回的溪水与坎坷，这更是，他们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