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油脂

　　不需要言语交锋，双方仅凭动作与眼神，就确定了彼此的意志。
　　蔡子轩咧嘴无声狂笑，双臂大张，正欲合十。
　　咚！
　　李晟双腿猛蹬台阶，整个人如炮弹般蹿出，随即脚尖轻点地面，略微跃起，螳螂骨刃随着双臂挥舞而旋转，向前突进斩击。
　　蔡子轩知道不能硬接，后退半步，抄起掉在一旁的那扇车门，如盾牌般挡在身前。
　　铮铮铮！
　　螳螂骨刃转了多少圈，金属车门上就留下了多少道斩痕，直至承受不住，断成两截。
　　而余势稍减的骨刃，也在蔡子轩手臂上割开两道深邃伤口，喷出大量鲜血。
　　蔡子轩狞笑一声，扭动胯部，踢出一记鞭腿。
　　这一击且急且快，刚止住突进之势的李晟前力已竭，后力未继，当即选择收起骨刀，将双臂交叉于身前，手掌张开虚握，拦在鞭腿前方。
　　轰！
　　李晟感觉自己像是被辆高速行驶的汽车迎面撞击，双脚剧烈摩擦地面，整个人后退出十余步，将力道卸去。
　　至于蔡子轩，他手臂上的肌肉膨胀，强行挤压血管，止住流血之势。随手掰断一旁的金属路灯杆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没有什么厮杀技巧，经过大幅强化的身躯，就是最好的兵器。
　　蔡子轩挥舞路灯砸来，李晟接连躲避，实在躲不开便以骨刃相格，削去路灯顶端。
　　双方一路战至住院部楼中，所到之处，轮椅掀翻，担架横飞，路人的身躯不知道被打散了多少具，尽数化为飞灰，过了许久方才复原。
　　如果不是在影界，这里早已尸横遍野。
　　倏！
　　走廊狭窄不便挥扫，蔡子轩前推路灯，被削去顶端的金属杆如长枪刺向李晟肩膀。
　　李晟侧头躲开，让金属杆贴着脖颈掠过，左手如毒蛇一般，贴着长杆附延而上，牢牢抓握住蔡子轩左腕。
　　同时右脚踩地，上半身倾斜后仰，左腿蜷曲紧绷，脚尖稍稍内扣，脚掌正对前方。
　　上身、大腿、小腿、脚后跟连成一线，拧腰，转髋，大腿推动小腿，猛地踹出。
　　这记侧踹正中蔡子轩胯部，将他踢得双脚悬空，又因左手手腕被李晟擒住，整个人不由自主得向地上摔去。
　　眼看地面越来越近，蔡子轩右手手掌猛拍地板，非人的力量竟将他自己撑了起来，左手松开路灯，反手一扣，同样抓住李晟不让其挣脱，脑袋高高昂起，一记头槌与李晟脑袋相撞。
　　咚！
　　双方额头迸溅鲜血，同时受力后退。
　　蔡子轩仓促站稳，李晟眼前满是金星，充血视线只能勉强看见对方身影。
　　杀心暴起，凶性沸腾，李晟不退反进，左腿前挪屈膝，拉近距离，同时上身重心后移，右腿抬起，重重踹在蔡子轩膝盖。
　　腿技，截踢。
　　蔡子轩的左腿膝盖登时传出骨折声响，髌骨折断，髌上囊、髌前皮下灯破裂，半月板损伤，
　　髌韧带、前交叉韧带撕裂。
　　然而他并没有倒下。除了因不明原因而大幅强化的身体素质外，他的重心由右腿支撑，右手攥拳，如长鞭般，朴实无华地斜斜抽打而来。
　　双方的左手相互挟持，同时蔡子轩的臂展更长，就算李晟后仰躲避，这记鞭拳也会打在他的左臂上，将他左手打断。
　　事已至此，李晟当即以右手握自己左腕，防止手腕脱臼。左腿蹬踩地面，右腿蹬踏墙壁，整个人撞向蔡子轩。
　　由蟋蟀基因赋予的超强弹跳力彻底展现，迸发出庞大力量，让他带着对方摔出楼外。
　　失去重力的体验，仿佛唤醒了某种糟糕记忆。蔡子轩本能地松开手掌，整个人瑟缩成一团，保护住自己。
　　这倒省了李晟挣脱的功夫，他放开对方，在空中调整降落姿势，于地上弹跳几下，卸去势能。
　　“...”
　　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的蔡子轩从花坛中缓缓起身，额头不断淌着血，沿着眼眶流下，仿佛血泪。
　　李晟的脑门同样流着血，所幸影界里的外界事物会随时间推移而消失，因此只要过了一段时间，就不用担心头发、血液掉在地上，被特事局发现。
　　他抬起手掌，捋过被鲜血打湿的发丝，将刘海向后压平。
　　双方都受了不轻伤势，接下来恐怕就是最后一击了。
　　心头升起明悟，李晟前倾身躯，大腿肌肉一丝一缕分割得格外清晰。
　　倏——
　　他的身形快如利箭，消失在原地，并没有直奔蔡子轩，而是在花坛周边的四幢楼外墙上弹跳、加速。
　　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只剩一道残影。
　　蔡子轩双手握拳，找准时机，右拳蓦地轰出。
　　命中了，但也打空了。
　　一件外套挂在蔡子轩的拳锋上，布帛撕裂，被狂风吹飞出去。
　　而李晟本人，则在衣服的阴影下急速贴近，如猿猴般攀上了蔡子轩后背。双腿绞住其腰腹，左臂勒住其脖颈。
　　这并非柔术里的裸绞。
　　李晟高高扬起右手，小臂下方弹出螳螂骨刃，然后，瞄准蔡子轩头顶，直插而下。
　　噗——
　　头盖骨被骨刃径直贯穿，蔡子轩身形猛地摇晃，本已轰向李晟太阳穴的左拳，失去了所有力量，颓然下落。
　　他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跪倒在走廊窗边，手掌缓缓相合。
　　他能从杀戮中汲取力量，只要不断屠杀下去，他就能恢复伤势，越变越强。
　　他需要，解除影界。
　　他需要，更多鲜血。
　　“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
　　一個穿着大衣、神情焦急的中年女人，此时冲进了住院部大厅。
　　她脸上涂抹着化妆品，保养还算得当，食指戴着崭新的结婚戒指，手上拖着行李箱——箱子的把手上，还贴着美国联合航空航司的托运标签，没及时撕去。
　　“女士你冷静一下。”
　　一名护士迎了上去，询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患的是什么病？”
　　“蔡子轩，蔡伦的蔡，儿子的子，轩辕的轩。”
　　女人焦急道：“他从楼上摔下来了，骨折住院。我刚下飞机，一路上给他爸打的所有电话都没人接。我不该把他留给他爸的，我该带他走的...”
　　蔡子轩望着玻璃那一侧的女人，听着她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忽然停止了扩张影界的动作，只是怔怔地把头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
　　渐渐没了呼吸。
　　两行黑色泪水从他眼眶中滑落，掉在地上，形成两颗半凝固油脂。
　　“...”
　　李晟缓缓松开束缚，他不清楚巨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为他合上双眼，从地上捡起黑色油脂与破掉的衣服，急匆匆赶回一楼卫生间。
　　数秒过后，失去了维系者的影界逐渐消散。而李晟已经换好了备用衣服，从卫生间走出，在蔡子轩尸体被人发现前，迅速离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