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前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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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杨落在雅季酒店和徐景园对话的时候。
　　另一边，省厅直属的宾馆。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恒坐在雪白的床铺上，也在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只不过那并非总统套房里的巨大玻璃窗，而是一面秀气的推拉窗。
　　床头柜上摆着那只瓮。
　　房间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江朝安的视线在林恒和那只瓮上面来回移动，最后停留在了那只瓮上。
　　“林警官，后天你也要启程前往帝都，到时候要把沈云兮女士……一起带上吗？”
　　可以看出江朝安很是斟酌词句，努力使自己的话语里不要出现“骨灰”这两个字。
　　听到他的话，林恒转过身，摇了摇头笑道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不至于连‘兮兮的骨灰’都听不得……不过，要把兮兮的骨灰放在哪里我还没有想好。无论是寄放在清夏市，还是我们以前孤儿院所在的地方，或者是帝都，无论哪里似乎都可以，但不管哪里又好像有点不合适的地方。”
　　“我可以像上面申请，将沈云兮女士的骨灰寄放在帝都的那里。”
　　江朝安的口中说出了一个地名，那是全龙国最着名的墓地。
　　但林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兮兮只是普通人，称不上‘烈士’……那里不适合她。”
　　林恒这样一说，江朝安便也不再劝。
　　毕竟林恒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活人比死人更重要，更别说是一个活着的超凡者。只要林恒能够北上到达帝都，无论他想把沈云兮的骨灰放在哪里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江处长，我到宾馆的时候委托你的事情好了吗？”
　　林恒忽然调转话头，向江朝安问起了另一件事情。
　　“你是说对郊区那家农户的赔偿吗？因为伱当时从山林中出来的时候，拿走了他们几件衣服？”
　　江朝安苦笑起来
　　“我已经办完了，根据那些衣服的市价给那家人赔了三百块钱。其实那家人以为那些衣服都是被风吹走的，而且因为太便宜了甚至都懒得去找——林警官，不得不说，你这人确实非常认真。”
　　江朝安有些感叹地说道。
　　当然，他还有一件事没有说——那就是在听说林恒是从那个山林里得到名为“灰影神使”的存在授予他“衍神秘药”以后，此时那边的整座山脉都已经被围了起来，迁走了十几户山民，至少有上千勘探人员和专门的侦查人员在山中仔仔细细地搜寻着，以期望发现丝毫“灰影神使”留下的痕迹。
　　林恒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所以他在听到江朝安的话语之后，也只能是轻轻一笑
　　“认真？应该是‘迂直’吧？我想……江处长在听到我的要求以后，恐怕心理想的就是我这个人很‘迂腐’，我说的没错吧？”
　　江朝安笑笑，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不过在我看来，像林警官这样的人，才最好相处——有原则的人远比没有原则的人值得交往。”
　　这句恭维的话没有让林恒真心实意地开心起来，反倒令他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显得越发黯淡。
　　“没有原则的人……”
　　一看林恒表情，江朝安立刻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想要找补，但林恒却伸出一只手，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自顾自地说起来
　　“其实当我成为超凡以后，感受着体内的力量……我的心里甚至觉得有些害怕。
　　“因为这份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汹涌澎湃，浩荡无比，甚至令我感觉自己能做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情。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将任何人踩在脚下，肆意妄为，毫无顾忌，我可以完完全全地释放自己心中的‘恶’，而不必担心招致报复或者是打击。
　　“……在那一刻，我甚至有些理解杨落了——这份力量是如此令人沉醉，为了强化这份力量，为了强调这份力量的尊贵，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杀死怨恨者，杀死上位者，杀死无辜者——这些似乎都是可以原谅的。因为那份力量仿佛本身就象征着一种规则——一种凌驾于世人之上的规则……

　　“……我说的这些，江处长你能够明白吗？”
　　林恒诚恳地凝视着江朝安，但后者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沉默，变得越发沉默。
　　看见他没有回应，林恒也不以为意，而是继续说道
　　“所以，当我理解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理立刻产生了慌乱和恐惧。
　　“因为我担心我自己也会被这份力量操纵着，成为如杨落一样的人，做出和他一样的抉择。杀人如麻，视规则如无物……但要是我成为了那样的人，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怀念兮兮？又有什么资格再憎恨杨落？因为那样一来，我不就成为了自己最痛恨的对象了吗？”
　　林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宛如下达断语一样总结般说道
　　“……所以，我要约束自己，我要控制自己的力量，不能利用它去无视规矩，成为枉法之辈——因为我不想成为我所憎恶的对象。
　　“窃居他人财物理应赔偿，牵连无辜之人应当补偿，这就是规则——我愿意钻入法网之中，成为它所拘束的对象。无论再小的法条也会遵循，这就是我的戒律。若不能如此，我就没有资格再厚颜无耻地怀念兮兮，也没有资格与我想对抗的事物划清界限了。”
　　林恒斩钉截铁道，眼神里充斥着鲜明的决心。
　　江朝安感受到了这份决心。
　　第一次地，他对眼前之人坚定不移的心志产生了敬佩。
　　他深吸一口气。
　　“林警官，你就算不是超凡者，也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执法者。”
　　江朝安对林恒情真意切地感叹道。
　　林恒却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气势，方才显露在外的坚决已然彻底消失，他微微一笑，再无言语。
　　……
　　江朝安离开房间后。
　　房间里只剩下了林恒一个人。
　　四下无人，幽静的房子里，林恒又看着窗外的夜景，一直坐在床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但就在这时，手机却传来微微震动，令林恒心中一震。
　　他拿出手机，看见自己的手机邮箱提示，方才被“其他设备登录”，让林恒面容一惊。
　　……他现在恐怕所有通讯账户都经历着严密管控，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偷盗账号的机会？
　　但仔细点开邮箱一看，下一秒，林恒的表情凝固了。
　　只见邮箱中的草稿箱里，赫然新出现了一封邮件
　　“
　　看完之后删除这份邮件，不然我自己动手删除。
　　……
　　明天北上的火车列次，车号zx7198。
　　始发站时间16:00
　　途径站xx站……
　　我所在的车厢第二十七节。
　　”
　　这一份邮件的发件人是谁，不问可知。
　　而就在这份草稿件的最下面，赫然写着一段话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日后再想动手，恐怕遥遥无期。若不想抱着那份遗憾到死的话，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然后，我会碾死你，就像碾死那个女人一样。
　　当然，你也可以拿着这封草稿件害怕地逃走，去找九处哭诉一番，那样的话我也可以放过你——你愿意选择这样猪狗一般的人生，也能了却我一桩心事。”
　　无比嚣张的一段话。
　　但林恒的脸上却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痛恨。
　　他眼中所有的，只是仿佛万古不化的冰霜一般的寒冷。
　　良久，林恒关闭了邮箱，放下手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握紧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