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拖拉机的梦幻磨面之旅（九）

　　本来用力踩下的油门，伴随着他的腿软，一下子就被抬了起来。
　　失去了强劲的动力支持，而且还是上坡，破旧的拖拉机瞬间和张老汉一样，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软了下来。速度迅速降低，很快减为超低速，甚至停了下来，下一秒就要倒退。
　　而此刻的张老汉已经彻底颓了，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种四大皆空的状态，眼神空洞无光，浑身无力后仰。
　　“爸爸，你振作一点！”
　　张小宝见状意识到了不踩下油门，自己和张老汉今日就要坠入无底深渊，命丧于此了。
　　于是他大声呼叫，希望能把老爸从颓丧中唤醒。
　　但这样丝毫不起作用，张老汉依旧维持那副要死不活模样，像是中了邪一样。
　　“爸！”
　　这时车子已经开始向后退了，张小宝心里慌得一批。
　　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他的大好时光才刚刚开启！
　　这世间还有风花雪月、大美河山、溪流湖海、树木葱翠、沙漠无垠、奇珍异兽、飘香花海，漫天霓虹……
　　他还要去看、去听、去感受、去触碰、去经历、去爱、去恨、去体会、去攀登、去游玩。
　　他还小！
　　想到这里。
　　“啪！”
　　一个响亮的大哔兜就甩在了张老汉的脸上。
　　从手臂传来的清晰的酥麻感让张小宝大吃一惊，他居然扇了爸爸一个响亮的耳光！
　　从小到大，只有爸爸揍他的份上，哪有他揍爸爸的先例？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举动！
　　“完了，这下老爸怕是要捶死我。”
　　张小宝一瞬间愣住了，他突然就想到了梁静茹，明显这家伙给了他勇气，但显然不合时宜。
　　他也颓了下来，像一个软柿子一样等待命运的审判，以及老爸的暴起狂怒，还有待会儿知名品牌“七匹狼”在自己身上疯狂的招呼。
　　“逆子！今日我便大义灭亲，替老张家清理门户！”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暴怒的老爸手持皮带，愤怒的指着自己破口大骂的情景。眼神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变得比张老汉还要空洞。
　　那一刻，他已经想到了自己待会儿数百种离奇的死法。
　　突然吃痛的张老汉，一瞬间就从迷茫中清醒了过来。他甩了甩头，迅速判断出了目前的危急形势。只见他又一次熟练的操作各种的控制杆，立马就让倒退的拖拉机停了下来，然后完美的来了一个半坡起步，让本来已经失控的拖拉机恢复了正常行驶。
　　但——
　　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张小宝揍了他。
　　而且还是一个用尽全力的大比兜！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况且那还是儿子打老子！
　　看到恢复正常的车子，张老汉心中十分愧疚，他不好意思地向着儿子，准备道歉。
　　但他看到了张小宝一脸的生无可恋，本来心想这下可给这个小子吓坏了，自己心中的愧疚又平白增添了几分。
　　可下一秒看到的张小宝眼中的恐惧在疯狂的呈几何倍增长，他一时间倒是十分不解。
　　虽然自己刚才的失神确实让这小子受了不小的惊吓，但自己并非恐惧的源头。况且现在自己已经第一时间消除了危机，按道理来说这小子应该喜笑颜开才对，但为何现在看他的反应自己才像是恐惧的源头一样？
　　张老汉在内心疯狂推理，但却一无所获。
　　原来张小宝在看到张老汉扭头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就以为老爸要让自己为刚才的鲁莽付出惨痛的代价了。
　　这一刻在张小宝的心中，爸爸仿佛已经化身魔鬼！
　　他自然心中的恐惧无限增长，表现得十分慌张，这是做了亏心事的正常反应。
　　但他并不知道，张老汉刚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扇自己耳光的事情。他只感到脸上吃痛，然后就快速清醒，之前一直都是懵比壮态，自然对发生的事情全然无知。
　　张老汉看着愈发慌乱的张小宝，脸上呈现出大大的问号？
　　但正是这种表情，让张小宝更加六神无主。那种来自老父亲的不容置疑和威严的凝视，仿佛在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此刻在张小宝的心里，比无尽深渊带来的压迫感还要窒息。
　　张小宝已经坐不住了，此刻他脑海中的唯一念头就是逃离。
　　之前被揍的时候，他都是一边丢盔弃甲的逃跑，一边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祈求。
　　可现在条件不允许！
　　无奈之下，他慌乱地左顾右盼，急得大汗淋漓。
　　跳！还是不跳？
　　这是个问题。
　　之前思考生存还是死亡的问题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矛盾过！
　　跳下去是死，不跳也是死，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怎么了小宝儿？”
　　张老汉看着手足无措的张小宝，连忙关切的发问。
　　但此刻这样的问题在张小宝的耳中，突然就变质了，好像是爸爸在明知故问一样。他觉得再这么犹豫下去，自己下一秒可能要遭受更加狠辣的毒打了。
　　跳吧！
　　这样能少受些苦。
　　想到这里，张小宝心一横、眼一闭，就准备向下跳去。
　　“我这短暂的生涯一片无悔……”
　　张小宝在内心坦然地感慨。
　　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老爸虽然揍起人来，残暴程度不亚于唐山黑恶势力，但好歹手下留有分寸，也不至于真的狠心将自己打死。
　　老话说的好，虎毒还不食子呢。
　　然而自己这一跳，可就真的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
　　一想到自己摔在地上，身体的各个部位散落一地，血流成河的样子，他就更加后悔了。
　　还是太年轻啊！
　　张小宝这样想着。
　　就在这时，他感到胸口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像是死亡边缘的救命稻草，将自己生生拽了回来。
　　他快要哭出来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激动过。
　　连忙睁眼一看，原来是爸爸那只粗糙的右手，此刻正揪着他的衣领，胳膊青筋暴起，咬牙暗暗发力，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爸——”
　　张小宝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道歉，竟一时语塞。
　　“你干什么！你特喵的魔怔啦，泰坦尼克号看多了，玩你跳我也跳？还是搁着儿考验为父的手速呢？”
　　张老汉也不看他，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语气激动的盘问。
　　“我——”
　　张小宝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
　　张老汉赶紧追问。
　　“老爸，对不起——我不应该扇你大哔兜的。”
　　张小宝说完把头垂的更低了，眼睛盯着鞋面，不敢直视张老汉。
　　“什么？逆——子！”
　　听完张小宝的话，张老汉瞬间就不淡定了。
　　但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
　　“快回来给老子坐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事等回去了再说！”
　　虽然张老汉此刻很生气，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于是赶紧命令张小宝坐好，因为他的手快要抽筋了。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老爸！”
　　听到张老汉的命令，张小宝赶紧听话的坐直了身子，然后不停的道歉，希望这样能减轻心中的负罪感，也能减轻到时候爸爸算账时手上的力道。
　　“什么时候？”
　　“就刚才……”
　　“为什么？”
　　“因为你傻掉了……”
　　“那你就打我吗？而且还那么用力？”
　　张老汉这才反应过来摸着灼痛的脸问道。
　　“对，可是当时我就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张小宝心虚地解释。
　　……
　　沉默，可怕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