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势若参商

　　起先听到风渊开始发问时，黑龙氏长老还张口欲要辩驳，可听到后面，莫说是他，就连空中的四位长老也都面面相觑。
　　嬴世听罢有些茫然，只觉这潜龙氏莫非疯了不成？还被锁链束缚着，就当众揭宗主的短。亦或是他早有准备，才会无所畏惧？
　　见此情形，归婵向后退了两步。先前两句话给嬴世惹了麻烦，她已是懊悔不已，这会儿还是少说两句，只安安静静听着便是。
　　风渊问的这三件事，缙黎原是不怎么感兴趣——他既然会有此问，想来上一代的东蒙主原是打算传位于风大哥的母亲风漪。
　　可风漪本与风渊有媒妁之约，不管嘴上怎么说，这风渊到底是为了情，还是为了权，只有他本人清楚。若真是为了风漪本人，为何他对风大哥下手毫不留情？想到绝灵谷中那一地的血水，缙黎就觉得自己的锁骨在隐隐作痛。
　　而且，他给风隐、风翎、风翼全都泼了一身脏水，又掠走风若虹，是打算让现任东蒙主着一支都后继无人吗？
　　风大哥自不必说，若不是提前跑了，早就凉了；风翎为人又太过正直，只是整件事中，这位颛臾少主起的作用，缙黎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些奇怪——他真的想让自己这些人去绝灵谷吗？
　　倒是风翼——缙黎叹了口气——被那潜龙氏长老利用的彻彻底底，河图没保住，还背了个杀戮同族的锅。
　　风渊这是想要颠覆东蒙山的政权吗？
　　至于那块让这些人都如此执着的“祖神元龟”，缙黎倒是猜到了几分，那龟甲大概在何处，毕竟昌衍乡就那么大点地方——他看了一眼归婵——可惜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五龙氏仍飞在半空，风渊的嘴角紧紧抿着，梗着脖子看向台上。
　　东蒙主风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拢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攥在一起，拇指一下下搓着食指的关节，末了微微叹气，“风渊，我如何不安？”
　　闻言风渊却又冷笑了几声，反问道，“风灈，这二十年，你真的安心？！你说我觊觎族中重宝？我承认，我偷窥了的河图，可你呢？你敢承认当年是你盗取祖神元龟吗！”
　　三十年前，先任宗主原意传位于先神女，并指婚于我，是她不愿于我成婚，是以出奔。后来祖神元龟失踪，都说是神女和我弟弟为了隐遁将其盗取，可他二人早就在族地之外了，怎会是他们所为？
　　何况，神女被关了这么多年，她都不愿说出龟甲所在。她为什么不说，真的是因为赌气吗？不！是因为她要保护当初偷龟甲给她的人！她不想说出来！对，真正犯了偷盗之罪的人，是当年的颛臾少主！是你风灈！”
　　此话一出，数千族人皆是一惊，场上吸气声不断，而专程赶来的伯劳氏与成鸠氏的众人，更是发出一片唏嘘声。
　　然而风灈只是抬眼看去，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就将那些声音生生压了下去。
　　风渊咧嘴一笑，但似乎冷静了不少，继续说道，“你为什么偷龟甲？是真的爱护你的妹妹，才偷了那卜龟，不想让她与澈儿被长老们发现？还是说，你只是不希望你的妹妹会被找回来？
　　因为你妹妹的资质比你要高，你把这东西偷来，说是为她着想，实际上只是想让漪儿永远离开，你就可以安心当东盟少主了，是也不是？你妹妹替你背这么多年骂名，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当东盟主？”
　　饶是他这般说着，风灈还是岿然不动，静静地看着他。
　　风渊吸了口气，又道，“还有二十七年前的周鲁大战，鲁国曾经向我们东盟市搬救兵，老宗主原是不同意的，可赤犬祸斗还是出现在了鲁国。能打开那间牢狱的人，除了东蒙主，就只有东盟少主了。风灈，你敢说不是你开的锁，放出了祸斗，还间接造成了我弟弟风澈的死！”
　　当年的周鲁之战，老一辈的族人记忆犹新，赤犬究竟是如何走失，这么多年虽有族人疑问，却断不敢提。听罢他所言才恍然大悟，刚被压下去的唏嘘声，瞬间又鼓噪起来。
　　此刻的风渊似乎已经完全找回了理智，他微微一笑，看向风灈。
　　“宗主，我也不求你的答案了，不若你我斗上一回，若我赢了，你将东蒙主的位置，让出来，如何？”
　　他这般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言论，让五龙氏的几位长老纷纷皱了眉，手上一用力，那四道束缚着他的锁链又紧了几分。
　　缙黎听罢摇了摇头，将归婵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这风渊说的不是‘让给他’，而是‘让出来’，啧，老狐狸。
　　“三十年了……”东蒙主眯眼看向风渊，他没想到此人隐忍不发三十年，却一朝变了想法。
　　可想起盛典那日，后者曾苦笑着说过“为了漪儿”，风灈只能叹了口气，让五龙氏长老们松开了锁链，随即凭空抓出了一柄白玉长剑。
　　比起风翎用的那柄玉剑，这剑长了寸余，上面寒光凛冽，还有不少打斗留下的痕迹。
　　他言道，“风渊，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便与你较量一场。”
　　可风渊却没有再用那杆墨玉短杖，看了看那柄白玉长剑，又抬头向天上望去，“宗主，寻常法器未免太过无趣了些。”
　　闻言风灈叹了口气。
　　他收起玉剑，同样抬头看去，扬手一挥拨开云雾，露出了满天星斗，“既如此，你我便以此为刃，如何？”
　　话落，引得广场上又是一片哗然，五龙氏同样惊愕不已。
　　缙黎本来也没多想，神族嘛，拿什么当做兵器似乎都不足为奇。可这些颛臾族的人看上去都很是震惊，他这才抬头仔细观望起来。
　　夜幕里，参辰卯酉，各占西东。
　　许久前在太华山时，缙黎跟着太史伯阳和司巫偃学过一些天文历法，这两颗星，就是被传唱了数千的参商二宿，按理说，它们绝不会同时出现，可东蒙主随手一指，竟让两颗星辰在空中同时闪了出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两人竟然心照不宣的选择以此为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