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暗香浮动

　　翌日，神族大军齐结于特里同上空，随即次第在一片空地上降落。这里便是他们此次战役的起点。四下望去，最近的一座城池是东方的梅尼尔城。这是沙恩·霍夫曼的路线上的第一座城池。
　　神族百万之师，调动起来还是要花费些时间的。不过好在，魔族并未击其未济。神族大军列队完毕，整装待发。神王克里斯·卡伦与右将军袁映晞、左将军沙恩·霍夫曼在垓心的上空，俯瞰着这盛大的图景。相信此时，无论是谁，面对这严阵以待的宏达力量，都会感慨万千。不过，克里斯可没有多少时间感慨。他向两位将军示意；后者点点头，表示随时准备进军。
　　就在这时，神王身后，近卫军中飞出一人，在空中站定，单膝一跪，行一军礼，径直说道：“末将不才，请为先锋！”这是日高阳炎。
　　神王思忖片刻。阳炎因为与自己有能量共振，于是自己便收其在麾下，当作克敌利器。不过此种阵仗之中，难得有人有此魄力，竟敢为万军之先锋。此必不可回绝，以免折损了士气。但，自己属光神，并不太需要别人来作先锋。袁映晞应当也是如此。那倒不如……
　　克里斯征询地望向沙恩；沙恩会意，点点头。这样也好。克里斯想道。一来沙恩是冰天使，若是有先锋开阵，再好不过。二来沙恩一队任务颇重，若是有位先锋带动起全队的节奏，打起来也轻松些。三来，若是把阳炎放在长于防御的冰天使沙恩麾下，自己倒也放心。“既如此——左将军，阳炎便暂且交由你麾下，作先锋，何如？”“是。”
　　“好——好一个先锋！且看我，为你开路！”克里斯双翼一合，向着梅尼尔城，六芒长戟，能量爆绽，喷薄而出，一道“光能聚合”，划破长空，穿行十余千米而力道不减，正击在梅尼尔城城门上。随即，轰然作响，城门洞开！
　　城中守将皆大惊，四散而出。日高阳炎顺着光路，双翼一合，径直冲向梅尼尔城。行至半途，却听得耳边有声音：“你只管放心冲锋，其余皆可交由我。”这是沙恩将军。阳炎回头一望，身后，沙恩·霍夫曼六翼翕张，洁白中带着点天蓝色的辉光，紧紧跟在他后方。要知，日高阳炎的能力是光，此种能力顺光而行，速度甚快；但沙恩将军虽有冰之能力的沉重，却能随即跟上，其实力之差距，也就体现出来了。阳炎心中，三分的是羞愧——自己为如此之大将担当先锋，未免太过托大。但其余的七分却全都是有所依靠的安稳。如此，他再不多虑，一招极光突进，便冲进四散的魔族军队之中。
　　眼见神族左军出击，克里斯与袁映晞也各自出兵，大军于是分作三路，浩浩荡荡地进发。
　　且说卡伦神王这一路。大军一路进军，约有半小时后，便到达他们一路的第一座城池，名唤神守城。此城不算大，可城门前，赫然是魔族左将军德博拉。克里斯并不十分意外，他已预料到，魔族会安排强手来迎接自己。不过，第一战就遇上左将军，这节奏还是有些快。
　　若是遇上寻常的将领，克里斯便会直接带队冲锋；但若是德博拉这样的强敌，还是要慎重。毕竟，这样级别的将领，相互之间较量起来，似乎一切还都正常，无非是孰强孰弱的问题；但若是一招一式打到军队之中，那便是伤亡惨重，不可轻视。这样想着，克里斯下令，一队暂驻，两军对垒。克里斯只身行至两军中间，说道：“神魔虽征战多年，但本为一族。今天下苦之已久。我素知将军经多历久，深明大义，今特请合为一族，共谋福祉。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德博拉亦是上前，说道：“神王殿下，你我皆为宿将，所谓合同云云，皆知其为虚妄。这种套话，倒是不必在两军阵前言说，尽数省去罢！”
　　克里斯眉头一沉，抬手提戟，直指德博拉，呵道：“既如此，我也不再多舌——你降也不降？”
　　德博拉冷笑，回道：“此话，老身正待问你！”
　　克里斯也不想在此浪费时间，于是左手一撑，光盾移至身前。克里斯虽能力是光，但并非是光天使，属诸神一类。其武器也与天使的制式武器有所不同。其光盾，材质与光天使之盾类似，但形状不同，中间一个六边形，周围一圈又是六个六边形，并合构成。其要比光天使的圆形光盾大不少，径约有一米半，平时悬于身后。而此时，克里斯左手唤出光盾，右手握六芒星，点在光盾中央，顿时，光芒大盛。此式有名，乃是“光能聚合”的变式，藉由光盾的加持，可以一次施放六道光能聚合，威力甚大，唤作“六合束”，是神王克里斯的惯用技。不过此番，因为是甫交手，所以之出了两道光束，仅是作为试探。不仅如此，此时两人相隔仍有数百米，想要躲开这一招实则不难。不过，若是德博拉闪身，那么这两道光束便会径直打入魔军阵中。这光束发射出来，直径迅速膨胀至三四米，訇然作响，若是任由这光束打过来，伤亡犹在其次，士气必然是折损。这也是克里斯对德博拉的试探。
　　德博拉却不躲避，反而迎上去，右手法杖一指，两道咒链便飞出去。这德博拉，乃是先前山城扉的师父，一手咒链用得出神入化。只见两条黯淡的咒链迅速上前，搭上光束，随即将其缠绕包裹住，随后，德博拉身形一沉，随即扯动法杖，猛力向下拉。只见那法杖带动咒链，咒链牵引着光束，低低地划了一道弧线，最终击打在了魔族阵列前方的地面上。光束触地，能量随即爆裂开来，金光漫天。
　　克里斯心中暗赞。这德博拉看着颇显老态，可动作轻巧灵活，一手“锁光咒”更是使得炉火纯青，真不愧将军之名号。他一边想着，一边借着光芒冲上前去，两人随即交起手来。
　　面对神王，德博拉却并不慌张。因为，她此番任务本就不是要制胜，而是诱敌——试想，如果自己的目标便是兵败，那也便就再没什么值得可怕的了，只要注意撤退时别乱了阵脚就好。
　　这么想着，双方交手数招，德博拉卖一破绽，回身就走，便要回阵中。克里斯见状，长戟一挥，五十万大军如巨浪一般，席天卷地地便发起冲锋。德博拉此番手下只有五六万人，自然是不可能抵挡，随即便撤退。
　　但德博拉这支队伍尽是高机动性的军士，又有德博拉亲自殿后，一招招锁光咒联结成网，朝着神族的先锋部队扑过去。漆黑的咒链本就不易观察，再加上背景是深邃黑暗的宇宙天空，那么这一招就只能依靠神王与光天使用光爆术强行震开，而如此连续出招又相当消耗能量。当然，神族这边也有射手与法师在向魔族队伍发起进攻，可当下魔族队伍速度亦相当高，神族这边一招一式想要追及魔族，实则是事倍功半。眼见得双方渐渐拉开差距；神族先锋队伍也逐渐远离大部队。克里斯亦知穷寇勿迫的道理，更何况对面魔族队伍的撤退太过可疑。
　　不过，虽说勿迫，可克里斯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只见克里斯向身后近卫队打一手势，身后两名心腹会意，跟上前来。克里斯突然加速，随即下坠，长戟劈落在地面上，只见得原本烁烁放光的能量，尽数导入了地面，仅有些许向四周震开的能量。几乎同时，两名将士在克里斯身前打一交错，挡下了这晕散开的能量，于是，一招杀招，便悄无声息地飞奔向敌阵。
　　此时，克里斯与德博拉间距已经有将近十公里。这个距离上，就连辅助作战装置也只能大致地标出对方的方位。德博拉相当自然地以为，自己算是暂时摆脱追击，正盘算着，要控制好距离，诱敌深入。但下一瞬，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下方地面上冲天而起，转瞬间延展成一道硕大的光刃，斩将过去。在自身被光束吞没前的最后一瞬，德博拉只来得及大惊失色，却再无法做任何挣扎。下一瞬，极强的能量喷流将德博拉顷刻蒸发掉，随即便袭向魔族阵脚，死伤无计。
　　主将陨落，魔族顿时便乱成一团，撤退变成了溃散。没了德博拉的阻击，克里斯亲帅兵冲阵，首战大捷。诸部将士气大振。
　　不仅如此，事实上，克里斯这一招，绵延有数公里高。此时，三军尚未走远，袁映晞与沙恩诸部也能看得到。金色的极光如同高举的旗帜一般。眼见得神王的队伍拔得头筹，其余的军士也自是不甘示弱。如此，三军如风卷残云一般，各自分兵、冲阵。
　　一路十分顺利。两位将军一直没有联系克里斯，于是克里斯也就专心推进。
　　要说这特里同，实则比月球还要小一点。若是单纯的绕其飞行，从一端到另一端，大概约莫五六小时足矣。可是这推进显然不同。首先，军士并不是掠着地面飞过去就算完事。一路上有守军，有防御工事，有城池。虽说克里斯的计划是“不攻打城池”，可是为了杀伤有生力量和侦查敌情，该有的围城是少不了的。不仅如此，这一处处战略要点，也显然不是在一条直线上的。虽说神王与两位将军兵分三路，可这一路上，各种分兵而行、曲折而攻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最后，一旦时间拖得长了，那便不能要求军士一鼓作气完成作战任务，中途肯定要休息的。而休息整顿的时间，最是容易受袭，更何况魔族的暗道系统不知有多发达，敌人会从哪边攻过来，他们一概不知。
　　总而言之，按照克里斯的计划，这场快攻，将于三日之内完成。
　　第一日一路无言。克里斯诸部趁着一次合兵，队伍拉长，外部防守，内部军士先是飞到队前，随后在队伍中心放慢速度，略作休憩，等到落后至队尾，就到内外交换，如此轮流休息。
　　如此，至第二天。克里斯诸部又分在各处，两名左右偏将各自去攻打目标点位去了，克里斯的部将也各有所向，按理说此时克里斯的作为统帅的压力应当小了一些。不过此时的他反倒是有些紧张。凡自偏将以上，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最基本的必修课。但此时的克里斯，明显是紧绷着脸。他并不担心自己。他早就做好了遭遇魔王泰沃斯的准备。他不会怕。他担心的是右将军袁映晞。想来还是有些不妥。他当初，有那么一念之间，曾打算将魔王与左右将军的驻地全部安排在自己的线路上，可又感觉未免有些托大，遭人议论，于是便随即丢掉了这个念头。因为曼殊沙华的驻地离自己的路线最远，于是他便干脆将魔族右将军曼殊沙华划出去了。但是现在想想，被人议论又如何呢？对方可是定疆将军兼魔族罔替右将军啊，地位与实力实则不属于魔王，由自己对付才是最为稳妥的。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辅助作战系统中传来了袁映晞的通讯。此时他们相隔数千公里，这种讯息不同于一般的队内局域信息，一般是需要借助悬停在星球上空的神族飞船完成的，因而加密等级要高出许多，重要性自然也不言而喻。袁将军此时发送信息，必然是大事——应当就是与曼殊沙华将军有关了，不知是福是祸。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接通通讯。
　　“禀报神王殿下，曼殊沙华不在此处。”他简短地说道。他的背后，一株巨大的彼岸花矗立着。
　　“居然如此？”克里斯思忖片刻。那会在哪里呢？他想了一想，并未得到答案。“既如此……你且试试，能否斩断这神花。”
　　“是。”
　　通讯暂断。不久，袁映晞又发来通讯。“这神花……斩不断。”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砍不断？”克里斯眉头一皱。袁映晞乃是六翼光天使，实力或许比自己稍逊，但毕竟是右将军；何况其手下各种能力类型的将领都有。他竟能如此直白地说“斩不断”，那便必是用尽了方法了。于是克里斯说道：“既如此，那便略过去，继续进攻。”说完一句，他接着自语：“居然斩不断……不知这神花是何等的韧性……而且，亦不知这曼殊沙华今在何处……”
　　正说着，耳边忽然传来声音：“禀殿下，曼殊沙华正在我这边。”
　　这是左将军沙恩·霍夫曼。
　　“在你那边？”克里斯脑海中迅速将沙恩的进攻路线过了一遍。但是，沙恩将军一路上虽然目标多，但是却并无甚要塞、都城之类。
　　“你现在在何处？”
　　“无处。旷野。”他说着，向克里斯大致展示了下周边，的确是一片荒原。
　　“曼殊沙华，统兵多少？”
　　“似是孤身一人。”
　　“嘶——”克里斯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孤身一人来挡阵，其目标必然是统兵之将领。而且，既然敢孤身一人挡在万军之前，那不说有十成的把握，也得有七八分的胜算。他可着实是为沙恩捏了一把汗。
　　但此时，再没有更好的对策了。于是他说道：“沙恩将军，你资历比我老，我自不必多嘱咐……只希望你万事小心。”“遵命。”沙恩说完，便中断了通讯。
　　是的。沙恩年近半百，自然比克里斯更清楚当前的局势。他转身叫来两名偏将、几位心腹，连同日高阳炎，说道：“此番，曼殊沙华将军目标在我……诸位且听好——这是军令。你们各自带队，先暂且退避，随后伺机绕行，不必管我。你们各自帅兵，按原定计划，继续前行。这应当不必我多说了吧？若遇顽抗，或可舍而弃之，你们自行决断，但有一节，哪怕是把先锋部队抽调出来，也要把日高阳炎，按时送到约定的会合地点。”沙恩话语铿锵，容不得半点质疑的余地，诸将领命，帅兵后退。沙恩只身一人，径直向前。
　　两人行至对面。沙恩将军一拜，说道：“见过定疆将军。”
　　“将军不必多礼。”曼殊沙华仍然是笑吟吟地，说道。
　　沙恩将军却不起身，接着说道：“亦或是，我应当称您为，罔替右将军？”
　　“我想应当，是的。”
　　“将军此番，所为何事？我们且细谈。”
　　“魔王殿下有命，令在下留您在此。”
　　“哦？”沙恩将军抽剑。两人间距甚近，面对如此富有进攻性的动作，曼殊沙华却是置若罔闻。沙恩剑指斜下，自左后方开始，绕自己画一圆圈，凝神蓄力，顿时便是寒气大盛。只见得下方的地面，一个径有将近十公里的环形冰山随即凝结而成，同时还在不断拔高，隆隆之声不绝于耳，转瞬间，高大的冰山形成一圈蓝色的屏障，将两人围于圆心。
　　“隔绝耳目，方好详谈。”沙恩收剑。
　　“在下此番前来，并不愿为难诸位将士，只是奉命，留您一人在此。”曼殊沙华说道。
　　“将军不愿为难将士，可将士们却不打算放过将军……若是我率兵突破，不知将军能否留得住在下？”
　　曼殊沙华右手一握，法杖作亮，霎时，沙恩只觉能量剧震。他心下略惊。沙恩本是冰天使，要论实力，神王在他之上不假；可若是单论能量，冰天使庞大的能量储备与相当容易凝结的能量类型，使得沙恩能够压过克里斯一头。特别是他的“禁制领域”，一旦形成，对手在其中行动尚且困难，更别提用能量与之对抗了。可眼前的这位曼殊沙华将军，居然一瞬之间，就能够将能量爆发出来，这可实属罕见。刹那间，曼殊沙华的能量推着沙恩的能量，荡了过来。除了自己凌冽的冰的能量，其中还裹挟着一丝幽香，若有若无，不易察觉。
　　下一个瞬间，蓝色的冰山的外侧，刹那间，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光晕。接着，硕大的结界·禁锢凭空而生，将一圈高耸的冰山整个包裹住。此时，曼殊沙华手中法杖杖尖的花苞盛开，一朵彼岸花脱离法杖，飘行至曼殊沙华的左手上。曼殊沙华手托花朵，轻掷出去，那花朵在空中散作片片花瓣，随即飘落。这花朵可非同寻常。要说其没有四维结构吧，其飘飘荡荡的样子，显然是受到了四维阻力；可若是说其受阻力，可这下坠的速度却是惊人地快，而且愈坠愈快，最后几乎是砸落在了地面上。
　　接着，曼殊沙华打一响指，瞬间，结界之中的遍地，无数鲜红色的花火炸响，一朵朵彼岸花爆绽开来，每一朵都径有百米。花火撞上冰山，发出铮铮的鸣响。那冰山哪能吃得住如此力道？刹那之间，尽数被击碎成冰块，四下横飞。须臾之间，一整圈宏伟的冰山，就变成了一地狼藉。
　　这一招用意很明显了。沙恩别无选择。他绝不敢想象，若是这一朵朵彼岸花在军队之中炸裂，后果会怎样。甚至于说，单单是被这花火炸飞的巨冰，也都够军士们喝一壶了。他点点头。“将军神威，在下不敢不从，只是，可否让诸位将士先行一步？”
　　曼殊沙华一挥法杖，那一朵原本飘零了的彼岸花，又回到了杖尖，呈花苞的模样，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随即，结界也消散。她一欠身，说道：“请便。”
　　沙恩在辅助作战系统中，对手下的将领们说道：“听好，这是命令——应当说，这是最高指令：快走。”
　　军队井然有序，绕过两人，继续向前进发。只留下两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