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吃些甜食，好得会快些

　　“查小逸，你醒了？”
　　“何老师？……我……”
　　“别起来，医生说你还是要多休息。”
　　……
　　位于西小湖的北岸，有一座苍松掩映的独立院落，院落里只有一栋样式古朴的西洋小楼。小楼虽然老旧，但素净的纯白色外墙配上周围四季常青的环境，倒也令人心静神清。
　　这里是艺术大学校医院，据说是在40年代由一位美国人出资援建的。
　　何老师帮小逸拉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随即倾泻下来，铺满了她的白色床单。何老师看了看插在小逸左手上的针头，还好，没有回血。他把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帮她盖好，然后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床边。
　　“昨天晚上，有同学发现你昏倒在小礼堂后面，他报了校警。”
　　“昏倒……？”
　　小逸努力回想着。她现在所能记得的最后的事情，就是昨晚她拼尽全力跑出小礼堂去呼吸新鲜空气，而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越来越沉……
　　“校医说，你来的时候意识不太清醒，呼吸也很浅。所幸的是，她们给你做了检查之后没有发现什么严重的问题，除了血压和血糖都有些偏低。”何老师关心地问，“你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家族病史？”
　　小逸摇了摇头，她不记得家里有人有这种突然晕倒的病。确切地说，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何老师，我得的是什么病？……”
　　见小逸有些忧心忡忡的，何崇文不想让她有思想负担，就笑着说：“哦，没什么严重的，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为小逸剥好了鸡蛋，又向紫米粥里加了些白糖，端到小逸的面前，“来，先把早饭吃了吧。”
　　小逸接过餐盒，她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却突然住进了校医院。不过，加糖紫米粥可是她的最爱。
　　“校医说，她们也希望你只是因为青春期代谢旺盛，或者劳累过度导致的普通的低血糖症。”何老师往电水壶里加了些水，插好电源，又坐回了小逸的床边，“对了，我听同学们说，你昨晚的话剧演得非常成功，老师要祝贺你啊！”
　　“谢谢老师……”
　　小逸觉得，在何老师面前谈论文学、话剧，岂不是班门弄斧了？况且，自己哪会演什么话剧，若不是蒋雯雯的力挺，自己怕是根本也没有这个胆量去尝试呢！何老师这么说不过是客气一下而已。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也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何崇文觉得查小逸这个学生显得如此乖巧可怜，这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种像是父爱的情感：“最近这些天，你又要准备期末考试，又要参加排练，是不是有些太累着自己了？”
　　小逸摇摇头，一脸轻松。诚然，无论是泡在图书馆还是乐队、凡星社，这些都是她喜欢做的事情，她还真没觉得累呢。
　　“要是觉得累就让自己放松一下，你底子好，不用太拼……”
　　见小逸疑惑地看着她，何老师又说：“哦，期末考试的卷子判完了，你考得不错！”
　　“啊？！真的吗？”小逸一听何老师这样说，立刻就来了精神，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我多少分？”
　　何老师被她的样子逗笑，摇着手指说：“在教导处公布年级成绩榜之前我是不能说的。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呵呵呵呵……”
　　看着查小逸在病床上开心地比划着，何崇文也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多么美好的年纪啊，只要考个高分就能让自己高兴好几天呢！
　　“你呀，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医生，赶快好起来，争取能赶上下周的家长会。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在全年级同学和家长的面前受到表扬呢！”
　　“配合医生？”小逸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睛问道：“我还要……继续住在这里？”
　　何老师递给小逸一杯热水，嘱咐她把药片吃了。
　　“如果能够确定是由于低血糖所致的昏厥，只要注意加强营养，倒也没什么大碍。怕就怕是还有什么其它的病因，校医的建议是最好再观察两天。噢，要么就通知你的家长，让他们带你去大医院彻底地检查一下也行。”
　　“哦不不不！何老师，请您千万不要通知我家里，”小逸着急地挥着双手，“我一定好好配合校医，在这里观察就好……”
　　“小逸……你家里没事吧？”
　　何老师感到有些奇怪，每次一说到查小逸的家长，她好像都不太自然。
　　“没事没事，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何老师挑起眉毛，小逸的话听起来没错，可他怎么就感觉她在打什么小算盘呢？
　　其实，小逸的心里还真有个小算盘：她不想让家里知道她病了，是因为她才不想给阿婆或者老妈一个把她送回去的理由。
　　“来，给我吧，”何老师帮小逸收拾了餐盒，“你快躺下休息吧，听医生的话，我会每天都来看你的。”
　　“呃……何老师！……”
　　何老师刚要走出病房，小逸犹豫地把他叫住了，“您能不能答应我……”
　　“答应什么？”何崇文不解。
　　“……不要告诉我家里，我生病的事……”
　　何崇文微笑地看着她。
　　不管她在想什么，这个学生身上有一种坚强的东西，让他喜欢。“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告诉你的好朋友们应该无妨吧？”
　　“好朋友们？……”
　　何老师掀起门帘，向楼道里歪了一下头------
　　她们刚才一进楼，他就听到她们在四处打听小逸的病房。果然，片刻之后，她们一下子涌进了屋里。
　　“小逸！你怎么了这是？……啊？你可别吓我们啊！……”
　　蒋雯雯第一个冲到了小逸的病床边，攥着她的手，眼中充满了焦虑。高梦雅看见小逸手上插着冰冷的针头，就好像那针头是插在了自己的心上，她的眼中又泛起了泪花。
　　轩爷觉得气氛比她预想的要沉重些，于是把蒋雯雯和高梦雅都推到一边去了，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小逸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哭什么呐都？”
　　轩爷的玩笑话让大家“噗嗤”一下破涕为笑，小逸也笑得阖不上嘴，说：“真的没什么大事，不过谢谢你们来看我，雯雯、小菲、梦梦、轩爷、晴晴姐、婷姐，还有班长大人、大头师兄，谢谢你们。”
　　大头见小逸平安无事，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你昨天差点没把我们吓死！我们这儿还谢幕呢，回头一看小逸不见了，我们这通找你……后来有人说校警把你送去校医院了，可是他们昨天晚上死活不让我们进来……话说这要是因为出演我的话剧而出了什么事……沃操……”
　　小逸被大头捂着心口的滑稽样子逗得直笑，也打趣道：“巴西勒大人，奥丽菲尔没有让您失望吧？”
　　“岂止是没有令人失望啊，效果简直好极了！”
　　蒋雯雯抢着说道：“大家现在都在问‘是谁演的奥丽菲尔’，‘那个小女孩是谁’……小逸，你一下就出名了知道吗？大学部的学姐开玩笑说，以后还是让高中部的同学来演吧，说现在高中的学弟学妹演技太高，她们拼戏拼不过，还是坐在台下看就好了，哈哈哈……”
　　从202病房里传出的欢声笑语，与校医院楼道里的那种飘着莱苏水味的肃静十分不相称，女孩子们让这个本该是幽静得有些压抑的地方变得热闹得像个旅馆。
　　柯佑楠一直安静地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远远地看着穿着病号服的查小逸和好朋友们嬉笑，她就像鸟群中一只受了伤的雏鸟，快乐保护着她，让她感受不到病痛。柯佑楠突然很想知道，这只雏鸟是从哪里来，最后又要向哪里飞去。
　　“小逸，你真给咱们班争光！”柯佑楠向小逸竖着大拇指，“不过，呃，我一直想问……你昨天最后一句词说的是什么？”
　　柯佑楠也觉得昨晚小逸演得实在是太好了，尤其是在最后一幕里，她把巴西勒的死给奥丽菲尔的沉痛打击演得淋漓尽致。但那种入戏的状态怎么能是一个连联欢会小品都没演过的查小逸所能驾驭的？
　　昨晚之后，柯佑楠就一直有一种不敢说出口的感觉------她不是在“演”奥丽菲尔，她“就是”奥丽菲尔。她只需要告诉他，她在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如果他没猜错，她的最后一句台词已经暴露了什么东西，也许那就是通向查小逸内心的那扇门的钥匙。
　　柯佑楠这么一问，大家也都安静了下来。昨天小逸说的最后一句词……有什么不对吗？
　　查小逸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依稀能够记得，昨晚最后自己好像真的是有些恍惚，说了让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台词。
　　她以为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小细节，没想到柯佑楠竟观察得这么仔细，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觉得有些不安。
　　“啊哈哈哈，这个有什么重要的吗？那句词本身就不是台词本里的，是小逸她自己加的，是我让她自由发挥来着。”
　　黄家辉觉得气氛有点沉寂，他于是充分施展了自己调节气氛的专长，拍手笑道：“好啦好啦，演完了，效果很好，这就最ok了！嗨呀，就是可惜了这个小奥丽菲尔……今天正好周六，社里本来打算晚上出去好好庆祝一番呢！查小逸同学，你这个样子，校医院怕是不会放你出去的吧？”
　　“哈啊？你们今晚不许去！等小逸出院了再去！”高梦雅替小逸打抱不平道。
　　“呦！你看你看，这儿先不干了？”
　　“那当然啦，这可都是我的好姐妹，大头师兄见识到厉害了吧！嘿嘿嘿……”小逸笑得开心。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小逸的笑声，“14床查小逸！有人托我们转交给你个东西。”门开着，校医院的护士递过来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礼品盒。
　　“谁？”小逸好奇地从病床上坐起来。
　　“不知道，已经走了。”护士把纸盒交给小逸，转身出去的时候不满地看了蒋雯雯她们一眼说，“病人还需要休息，你们不要太吵闹。”
　　蒋雯雯立刻捂着嘴比划着一个ok的手势，可护士刚一走，她们就蜂拥而上围到了小逸的床前，“是什么？快打开快打开！”
　　小逸小心翼翼地刚把包装纸撕开一个小口，里面就掉出来一张纸条：
　　「听说你得了低血糖，吃些甜食，好得会快些。」
　　然后，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小逸拆开包装纸，从里面拿出了一整盒费列罗巧克力。
　　“唔喔--------------------！！”
　　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把嘴巴张得像是吞了一个网球。这下小逸可惨了，她成了众矢之的：
　　“……小妹妹，这可不是随便送的礼物，这可是巧克力啊！”
　　“还包得这么用心！”
　　“有情况！”
　　“竟然还瞒着我们！”
　　“谁送的？”
　　“老实交代！”
　　“对，如实招来！”
　　“哪个年级的？”
　　“哪个系的？”
　　“哪个班的？”
　　“叫什么名字？”
　　“长得帅不帅？”
　　……
　　“休止！”（注1）小逸高高地比划着一个stop的手势，冤枉地说：“你们饶了我吧，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呢，上面又没写名字……”
　　然而女孩子们并没有因此就放过她，片刻的安静之后，新一轮的“围攻”又开始了：
　　“看来还是一段地下浪漫啊？”
　　“喔-------------！”
　　“看在闺蜜的份上，小逸你就告诉我们吧……”
　　……
　　郎豕听见从二楼的某个窗口爆发出女生们的阵阵欢呼，他的嘴角不由地弯曲出了一个弧度。他戴上帽子，脚下轻轻一蹬，山地车便载着他飞快地向着校门口而去。
　　这个周末他有四堂课要教，希望这次的家长能够开明一些吧。
　　初冬的天气有时也耍小孩子脾气，突然而至的一阵北风，让这个本来阳光明媚的早晨充满了寒意。
　　校医院内，罗汉松随风摇摆，尽显苍凉。一颗尚未成熟的松塔永远地离开了枝头，它用尽陨落的生命，追赶着那双在时光的落叶中匆匆远去的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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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休止符是乐谱中表示停顿、静默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