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二起分尸案 (3)

　　莉莉丝焦虑地等待着神父的回复。
　　因为天色尚早，室内仍然燃着蜡烛。
　　布莱特神父似乎正在烛光下，阅读着什么。
　　教堂用的蜡烛与一般平民家里不同，既不是灯芯草，也不是动物油脂，而是由昂貴的蜂蜡制成。它发出的火焰纯洁、无色，不会将神像或墙壁熏黑。
　　前阵子教堂后面还养着不少蜜蜂，产出的蜂蜡堪堪满足教堂的照明需求。后来，由于污血症的关系，空间还是人手都有所短缺，蜜蜂的数量大大减少，教堂开始更频繁地派人去沿海城市米利都采购蜂蜡。
　　“贝克夫人，还请节哀。”布莱特注视着莉莉丝通红的眼睛，用他一向沉稳而柔和的声色回答道，“昨日中午，戴娜小姐的遗体被一名猎户发现。他在打猎过程中，路过墓园时，猎犬忽然大声嚎叫起来。他跟着猎犬的指引，发现了半埋在土里的受害人……”
　　布莱特神父娓娓道来，声音和态度中，带着天然的神性般的安慰。
　　“昨日傍晚，我收到消息后，立即让修女联系了斯宾塞，一同赶往了案发现场。而戴娜小姐的遗体，也已经运返教堂。目前，斯宾塞正在做遗体检查，不过，在检查过程中，他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村中的理发师斯宾塞，除了剪发外，也担任着医生的职责。与莉莉丝擅长草药和植物不同，他很擅长人体的血液、解剖、体内研究。
　　同时，他是出了名的脾气阴沉——村里只有两名理发师，却一般没有村民会找斯宾塞理发。
　　斯宾塞毫不在意，就势投入更多精力到医学事业之中。
　　经“污血症”爆血的死者——甚至听说濒临死亡的污血症患者，他都亲自解剖过。
　　这种传闻进一步增加了村民对斯宾塞的恐惧和厌恶。
　　莉莉丝常常研究污血症患者，也见过几次斯宾塞。
　　在她的印象中，斯宾塞头发遮半边脸，沉默寡言、不修边幅。
　　而他的内核，莉莉丝想，确实很特异。哪怕仅有的几次接触，莉莉丝也能察觉到，他似乎对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
　　“我明白了。”莉莉丝垂目望着脚尖，“我能理解。”莉莉丝提出另一个意见，“不知道在检查期间，我能否先去看一下现场？我想，或许现场会有什么遗留的证据……”
　　布莱特神父望着她片刻，答应了她。“我叫桃瑞丝修女领你过去吧。”
　　莉莉丝谢过布莱特神父，将手放在胸前。
　　“愿阿尔法神保佑您。”
　　“愿阿尔法神保佑你。”
　　***
　　莉莉丝回到教堂中，她虽然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急躁，却还是觉得不安。根本就没有办法坐下，而是站在木椅旁边，不时望着前面，等着桃瑞丝修女。
　　虽然实际上只隔了一会儿，但当桃瑞丝修女出现的时候，她却觉得等了很久。
　　“贝克夫人，早安。愿阿尔法神保佑您。”
　　莉莉丝也回以同样的祝福和问候。
　　接着，桃瑞丝递过两条毛巾，一条浸了冷水，一条浸了热水。
　　“布莱特神父说您的眼睛有些浮肿，让我帮忙拿毛巾给您……”
　　桃瑞丝有些害羞似地说着，脸颊微微发红。
　　“麻烦您了，桃瑞丝修女。也请为我向布莱特神父转达谢意。”
　　莉莉丝道了谢，拿过毛巾冷热交替地简单敷了一下眼睛。
　　“哎——不谢，不谢！”明明是很简单的回应，桃瑞丝却夸张地摆摆手，脸也更红了。
　　经过几轮敷眼之后，莉莉丝明显感觉到肿胀的眼睛舒适多了。
　　她把毛巾还给桃瑞丝时，接触到对方亮晶晶的双眼和红润的脸颊，怔了一下。
　　“抱歉，贝克夫人！”
　　桃瑞丝对上她的目光，脸颊一下子全红了，连耳垂都红透了。
　　她手忙脚乱地接过毛巾，差点把一条毛巾甩到地上。“抱歉，抱歉！我就是太兴奋了。我一直很仰慕你的——要不是因为你，污血症恐怕要夺走更多人的性命！卡莎修女一直在夸你善良、认真、知识丰富。被她那么夸的人，可真是不多呢。我就常常被她教训……”
　　少女说着，像是想到了卡莎平时的模样，撇了撇嘴。她的嘴唇粉嫩鲜妍，长长的金色的秀发整齐干净，在清晨清浅的阳光里，从头巾露出来的部分像金子闪闪发光。
　　她这活泼、跳脱的性格，可是一点都不像那些稳重的修女……更像是……
　　更像是戴娜。
　　望着桃瑞丝，一种茫然和寂寞的感觉在莉莉丝心中滋生。
　　桃瑞丝将毛巾小跑着拿回去放好——她在教堂奔跑，不出意外，又受到了另一名年长修女的教训。她朵拉着脑袋回到莉莉丝旁边，跟随她走出教堂。
　　没走了几步远，她便又元气满满了。一路上，她就像一只喳喳叫着的小鸟，几乎没停过说话。
　　莉莉丝不时回几句，不知不觉中，再次回忆起戴娜……
　　戴娜活着的时候也是那样乐观、开朗，咋咋呼呼，都26岁的人了，却还是像少女一般……
　　通过桃瑞丝，莉莉丝得到了不少消息。
　　昨天发生的第二次分尸案，就是桃瑞丝将消息传递给布莱特神父的。
　　昨日中午，她正代表教堂，去检查野外的农田，并摘取一些水果，也就是在那时，她遇到了惊慌失措的猎户——
　　按她的说法，那猎户吓得脸都白了。
　　总之，她算是现场的第二发现人。
　　她反应相当果断，快速跑回教堂，先找到卡莎修女，后来才等到布莱特神父回来，又按照神父的吩咐去找了斯宾塞，最后三人一起回到案发现场。
　　看来，正因此，布莱特让桃瑞丝陪莉莉丝去现场。
　　两人走得很快，将近中午时，她们便结伴进入了树林。
　　寂静萦绕着这片土地，直到桃瑞丝打碎了沉默。
　　“自从污血症蔓延，村子外围的树林安静了许多……”桃瑞丝充满着难过，“可能是连动物都怕染上这种疾病吧……以前，这儿的鸟叫得可欢了呢。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这片森林也变得安全了。但，猎户也变得更加辛苦了吧……”
　　确实，在森林边缘会有凶残的棕熊出没，最近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沓无踪影。
　　阳光从茂密的树冠缝隙射下来，在凹凸不平的土壤上洒下明亮的光斑。
　　光斑洒在不远处的路边，跳跃在那片紫色的穗状花序上。
　　淡淡的香气从空中蔓延，莉莉丝慢慢地停下脚步。
　　——这是千屈菜。
　　她与戴娜的友谊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