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忽有狂徒夜磨刀

　　深夜，乌云蔽月，整座四方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窗外夜凉如水，屋内灯火如豆。
　　方胜换了一身深色衣服，端着一盆水，走到屋内。
　　借着昏黄的灯火，方胜从盆里撩起一捧水，浇在磨刀石上，一手握刀柄，一手抓刀尾，刀身稍斜，狠狠地向下磨去。
　　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霍霍磨刀声，在屋内回荡。
　　“爱国，敬业……”
　　方胜头发披散，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手上明晃晃的短刀，不断的用力摩擦。
　　明明精神很清醒，可他心跳却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直让人喘不过气，想要歇一歇。
　　可想到方云从柜子里钻出来时，明明自己害怕得不行，还努力挤出的笑容;又想到前脚刚笑着接过，后脚便弃之于地的状纸，他的心脏又燃烧起来。
　　人善被人欺。
　　这狗日的世道！
　　嚓！嚓！嚓！
　　方胜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快速的来回摩擦，仿佛刀口下的不是磨刀石，而是一张张丑恶的脸。
　　“…公正！法治！”
　　磨刀声越来越快，他的眼也越来越亮，可心境却渐渐平静下来。
　　飒飒秋风吹过，给屋内带来了几丝凉意与萧瑟。
　　嘎吱——
　　屋门被缓缓推开，方云双手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看到磨刀霍霍的方胜，眼中神色复杂。
　　“哥，你真的要去？”
　　“去或不去，由不得我。”
　　此时，刀已磨好，烛火之下，刀锋寒光四溢。
　　方胜将刀收起，目光坚定，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方云低下头，神色黯然，虽然年龄还小，但生活的苦难早已让她明白许多。
　　“哥，那你一定小心。”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看到忐忑不安的方云，他笑了笑，伸手递过去一柄猎刀和一包石灰粉。
　　手持利器，虽小儿亦可杀人。
　　“一会儿躲藏好，如果有人来就操刀子。天亮之前我若回不来，直接去找姜禾。”
　　方云噙着泪接过刀，抿紧嘴唇，没有应话。
　　方胜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走到桌前，一把端起药碗，仰头便灌了进去。
　　砰！
　　药碗重重的砸在桌上，桌身都晃了晃，方胜转过身，看了眼窗外天色。
　　月黑风高，不见五指。
　　“这药，真踏马的苦！”
　　方胜低声骂了一句，提起刀，径直出了门。
　　午夜时分，天地一片寂静。
　　方胜戴着面巾，快步穿行在街头巷口间。
　　大乾实行宵禁，夜晚兵士敲锣后，就只能在自己所属的坊市内活动，不得无故离开。
　　各坊市之间，有衙役巡逻，被抓住就是罚钱挨板一条龙。
　　不过现如今，大乾上贪下墨，法度废弛。
　　四方城内，富贵官宦之地，衙役巡逻不停，而像平安坊这样的贫苦之地，无人巡逻，宵禁早已是形同虚设。
　　这方世界，灯烛一类的照明之物，价格并不便宜，一般都是节省得用。普通人家，一天劳累下来，也是早早入睡。
　　平安坊灯火俱灭，伸手不见五指，目之所见，皆是死寂般的黑暗。方胜行走在黑暗中，耳之所闻，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轻轻脚步声。
　　方胜在黑暗中越走越深，约莫一刻钟的功夫，终于来到了一个破旧小院。
　　院内灯火摇曳，两个人影蹲坐在地，身旁摆着酒瓶，正吹着话。
　　方胜微微皱眉，他原本想等牛二睡熟，悄悄摸进去，一刀解决，尽量不弄出动静。
　　未曾想他半夜不睡，院里还多了一个人。
　　方胜压低脚步，猫着腰悄悄靠近，在一个隐蔽处停下，暗中观察。
　　院子中央架了一个大铁锅，红红的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滚烫沸腾，咕嘟咕嘟冒泡，站在院外，都能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味。
　　而锅的旁边，挂着一张血淋淋的黄狗皮。
　　方胜握紧短刀，眼中杀意更重了几分。
　　院内，牛二端起一碗酒，同对方碰了个杯，一饮而尽后，醉醺醺说道。
　　“二狗，这次你干的不错，明天给我盯紧方胜。等这件事过去了，我给赵哥推荐你进野狼帮。”
　　“多谢二哥。”
　　“也是赶巧，回来路上正好撞见，听说他不长眼，和二哥有冲突，我立马过来通知您。”
　　王二狗神色激动，谄笑着点点头，双手捧杯，同样一饮而尽。
　　“二哥，你就放心吧。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明天我往死里盯他。”
　　“好！”
　　“你盯紧他，一有机会咱俩一块做了他，当做投名状。到时候再把他妹妹卖给醉仙楼，咱哥俩好好潇洒潇洒。。”
　　听到这话，牛二满意地点点头。
　　王二狗是新逃难到四方城的流民，家穷人丑，愣头青一个，整天精神上头，总想着搞大事。
　　平时没少遭人白眼，受人欺负。
　　不过，也就这种没脑子的好忽悠，有事真敢上。
　　看到王二狗激动上头，喝了两杯酒就开始晕头转脑，语无伦次，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屑。
　　做混混不动脑，一辈子都是小瘪三。
　　牛二伸出筷子，想要夹两块狗肉填腹，却不小心扯到受伤的胳膊，痛得斯哈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方家这俩人，都是硬骨头，而且方胜现在又加入了五虎门，若非长乐坊催账催得紧，自己也不愿与他冲突。
　　可梁子既然已经结上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毕竟欠了金爷钱，敢不还，是真的会死人。
　　而且思来想去，整个平安坊可能也就方胜家足够有钱，又方便下手。不说积蓄，单就他前段时间猎虎得的赏金，以及他父亲的抚恤金，加起来怎么也得有几十两银子。
　　要不然，他怎么有钱买药治病，甚至还能去武馆学武。
　　可这银子到底都藏哪儿啦？
　　白天的时候，自己已经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难不成，银子他一直随身带着？
　　牛二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正激动时，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影挥舞着寒刀，直冲进来。
　　他心中大惊，还没拿起家伙，便觉得眼睛传来一阵剧痛。
　　石灰粉！？
　　他刚要大声呼救，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随即便感觉胸口一痛，气再也喘不上来。
　　嗬——
　　他身体无力地倒下，口中不断吐着气，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又是一刀劈下，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刚才还意气风发手舞足蹈的王二狗，看到这一幕，早已吓傻，整个人烂泥般瘫在地上，身上还有一股尿骚味。
　　方胜眼神冰冷，抬手又是两刀，结果了其性命。
　　几吸之间，两人俱亡，没能发出一丝叫喊。
　　刀似炭火，心如擂鼓。
　　来不及想其他，方胜刷刷补了几刀，确定彻底没救后，摸了摸两人的胸口，眼前一亮，
　　站起身，关上院门，方胜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留下的，只有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