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代号「门先生」

　　十几年的荒废，一夜梦醒，万歌吹恨不得先把曹植这个累赘弄死再和王俄山大战数百个回合。可惜的是，弄不得。
　　王俄山的战术意图非常明确，以自己为核心点，牵制住万歌吹的主要精力，其他人找机会偷掉曹植。
　　一刀，一颗子弹，一次咒杀，一道符，杀死曹植不比杀死任何一个其他凡人来的困难。
　　来自九方的传承，大多离不开一个「气」字，万歌吹的五通元帅用了他三分气，用以抵抗炼金机甲的火力倾泻。赤松子的仙术又用了他三分气，护曹植周全。
　　用剩下的四分实力要和王俄山对抗，多少有些痴人说梦。山鬼虽强，但和混沌近身肉搏，多半还是挨削的边角料。
　　剧烈的引力将万歌吹拉向自己的同时，三股斥力正撕裂着后者的身躯。站在地面上，对大地蹴踢，力量从脚尖起，从腰腹承，到胸臂转再到拳头合，一击打出，力发万均。
　　万歌吹披发为甲，勉强护住，形成了第一道防线。顿时间，他的三千烦恼丝就被打碎成了紫菜海苔。拳面直击手臂，力道进一步洞穿，震荡胸腔，直达内脏。
　　一连三声音爆，万歌吹顶着这一拳差点没把地面刨深了三尺，将力道卸向地面，一道足足有八十余米的扇形粉碎式的皲裂从他叫下扩散开来，一时间又不知道惊动了多少奇美拉。
　　七级组成的战团非常清楚自己的任务，那就是在保住命的情况下减少一切影响主战场的因素，俗称打扫。作为顶尖的七级战力，他们是全世界最清楚八级有多强的一群人，因为拿道天堑在他们眼前，实在是太宽太阔太难踏过，也看的太清楚了。
　　气力一卸，立马就打算反击的万歌吹又被五股方向不同的力给牵扯住了身形，左侧腹卖出的半个破绽被王俄山给一脚踢穿。
　　碗大的口子破开，但没有半滴血流出来，万歌吹毫不犹豫，立即撤掉了保护曹植的仙术，让一路五通元帅的身形缩小，像是护犊子一样将曹植拦在怀中，只有用这个笨办法，才能为他争取一分胜算。
　　气力回归，鬼面的赤色越发红润，双手各掐了四个诀，再做合掌状，一把六尺长的妖刀就砍向王俄山。
　　后者抬臂一挡，冒着断手的风险往前继续紧逼，将万歌吹再次拉进，一拳要捣灭他的脑袋。
　　頭一偏，打出了一道沟壑的同时，王俄山就化拳为爪继续抓去，万歌吹只能做了个滑稽的乌龟缩头，然后口吐宏音，喷了混沌一脸晦气。
　　王饿山的大脑在颅骨内蹦迪，脑干差点没给扯烂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步不退，其面部溃烂，耳鼻掉落，眼球也爆了一只，可面颊掉落后露出的牙关依旧紧咬。气力不懈，又进了一步，用刚才差点被砍断了的左手顺劈下来。
　　万歌吹偏身躲过，不料那无处不在的力场再次影响了他，慢了半分，一条胳膊就被劈砍下来，同时，一道深隙亦裂地而出，延伸出去一座本就不稳固的石楼也随之倒下。
　　断臂还在空中翻飞，万歌吹就一个后蹬脚就勾住了它，另一只脚则趁势踹在了王俄山的胸膛上，打算拉开两者的距离。后者则用天赋在被踢到之前就卸去大半的力道，且顺势就抓住了踢来的脚踝。正当发力打算捏碎，那只断掉的左臂上竟然长出来个人，伴随着一阵浓墨重彩的瘴气喷吐而出，万歌吹顺势隐匿消失。
　　一阵呼啸的掌风吹拂，表面皮肉烂了七八成的王俄山精准找到了万歌吹的位置，一连七拳捣出，都被后者用踏空步躲开。
　　但，躲不全，他身上又多出了七道坑洼。
　　血气逸散，平添凶恶，万歌吹是越近死越强的类型，可王俄山不是，但他之所以不惜命以伤换伤，是因为在他背后是资源无限的协会。
　　顷刻间，数十道咒、法、射线就倾泻下来，有害的全往万歌吹头上招呼，带有疗愈效果的则被王俄山吃了个干净。
　　架，不是这样打的。
　　此刻，万歌吹就有了当机立断的打算，可心念一起，一股死意气就涌上了心间。
　　他不能违反契约。
　　「你他娘的最好现在就活过来，否则我拼尽这条命也要你与我陪葬，用你天灵盖给我做酒盏！」万歌吹引荡血气化作妖魔，一群血鬼立即攀附上了王俄山，啃噬他的身躯。这百八十只被一击轰散后，又立刻聚合出更多鬼怪扑上来，而且这些新凝的血鬼更加凶猛，因为它们这批是用王俄山饱满充盈的鲜血饲养出来的。
　　没办法了。这是万歌吹的第一个念头。
　　该是当机立断的时候了。这一念，就算是决定了。
　　别听刚才万歌吹喊得情真意切、苦大仇深、言之凿凿，但真要让他在这儿死斗下去，那是绝不可能的。他宁可丢了一身性命，从此断绝傩与赤松子两条路子化作真山鬼，也绝不可能被协会再抓住。
　　上一次被抓可以说推辞是背刺、出乎意料，再被抓，就只是愚不可及了。都明知道协会定会掐灭自己所有的希望与生机，还往人种袋里钻，那是纯睿智。
　　他的寻真问我之路，不可能为了曹植而断送。在他这儿，就没有死战不退这种说法。
　　也正在此时，护着曹植的那五通元帅忽然被打回原形，一道浓雾笼罩住了曹植的身躯，遁向远方。
　　又回了一口气的万歌吹这才知道了那道不知何处来的危机感源自什么。曹植这个狡诈鬼早就准备好了后手，甚至是拿来防自己的。
　　不，准确的来说，自己只是个吸引火力的炮灰。重量级是重量级，但还是个炮灰。
　　既然如此，其他四道蚩尤兵也就再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悉数回归到了万歌吹的身体内。
　　也就在下一个瞬间，一道踩着木屐的人影出现在了王俄山的身旁，苦无翻飞，好几把都挂在了浓雾之上，又在眨眼之间，人影再次消失无踪。
　　是飞雷神！
　　但，此刻的万歌吹顾不上那么多了，仙术与法术并出，一身血气浓厚到了犹如实质的地步，结成甲胄。同时，天空飘零血雨，电闪雷鸣，犹如末世到来，劫风吹至。
　　影影绰绰之间，几台炼金机甲中的操作者们忽然感觉脖颈有巨力被施加，耳朵变成了翅膀，快要将他们的头颅撕扯下来。
　　这是妖法飞头蛮。
　　而那些战团成员们，也近乎是在同一时间失去了视野，心慌慌的同时，感觉到了漫布四周的敌意与恶意。
　　这是仙术，篙里路。
　　可他们毕竟身经百战，都有各自的应对方法，在自身实力与协同合作下，在战力减员数人的情况下，无人死亡。
　　万歌吹近战本就强横难匹，同时还路子野，手段层出不穷，加上性格凶蛮决绝，在没了曹植这个估计之后，诸多本领也都能彻底施展出来。
　　一时间，强如王俄山也不得寸进。
　　也就一时间而已。
　　混沌将自己的天赋施展到了极限，立马将不远处的万歌吹拉到身前。后者脚不着地的被轰了三拳，半边身子被打成了渣。
　　呼～
　　猪头人身的蚩尤兵持扇刮出了一股削肉风，吹得王俄山新长出来的一层皮肉又褪了下来，万歌吹呕心而沥血，连忙遁走。这道代表「心气」的蚩尤兵成了牺牲品，被王俄山打爆后强硬地集成了一股，无穷尽的压力将它压缩成了一粒玻璃球大小的凝状物。
　　异象消失，各部队各种汇总情况的同时，又一波的治疗给到了王俄山。
　　「咳——！」瘴气深入肺腑，王俄山呕出的鲜血中就附带着脏器碎片，落在地面上，竟然还生根发芽，长出了有手有脚，颇具人形的小精怪。
　　没等它们见识到世界的美丽，强压就碾死了他们。
　　「风神坐标已汇入。」
　　光标直接将信息投射到了王俄山的视野中，在确认方向后，他立即朝那个方向「飞」去。
　　可当他发现自己即将踏入的地方时，这个面对万歌吹都没有退却一步的男人，有了片刻的迟疑。
　　这里曾经是罗马的三巨头之一，万神殿，正是在这里，孕育出了摧毁罗马的三凶兽之一，狄俄比乌斯。而之所以王俄山会为之却步，就是因为在协会第三次探索此处的时候，折损过一位八级战斗力，其至今下落不明，进判断后状态定义为死亡。
　　自此之后，行动司就再没有打算进去过。
　　「别，进去。」竟然是程序正义的声音，「你，不能，死。」
　　没想到，才用来规劝阿不思的话，这么快就落入了自己的耳朵里。
　　「没有任何把握吗？」
　　「危险等级，九。」
　　也就是说，万神殿是协会认为已知范围内最危险的地方。
　　「万神殿是九级。但等曹植醒来，加上万歌吹、青囚，还有他那不知道酝酿了多久的理想，肯定也会是个九级。」
　　王俄山调息气理，营卫二气运行周天，将一身内伤强行压制了下去，这次，他打算以自己的意志行事。
　　光标那边是一通忙音乱码后，王俄山就发现自己动不了，虽说他很快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可紧接着的，是传来了副会长常青山的声音。
　　「撤退。从现在起，曹植恢复代号门先生。」
　　「成员等级，八。危险等级，九。」
　　虚拟境中，曹植的自我意识从一团黑红的愁云惨雾凝练成了人形，然后开始冒烟，消散。这意味着一件事，他在自我销毁，更意味着，曹植在冰岛的意识回到了脑海——这个答案是虚拟境中的曹植给的。
　　看着时日无多的意识，常青山问道：「你这种人也会选择自杀吗？你是曹植，也不是。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不是你的人而死呢？」
　　在最后，他依旧在尽着努力，尝试分裂曹植的意识，只要后者有了「自我」与「他者」的认知，他就有机会策反掉面前这个曹植。
　　消散中的意识咀嚼着虚拟糖果，享受着最后一次甜美，说道：「我只是在履行契约。」
　　「他如果搞砸了，我就和你们谈判，重新回来给协会当狗。他如果成功了，我就去死。」
　　「契约就是契约，就是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常青山意识到一个问题，连忙问了出来，道：「你被隔绝在这里，是怎么知道他成功了的？」
　　曹植吐出没了糖果的塑料棒，任凭它在空中化成了数据。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可能是因为死亡的不甘而产生的怨怼，他还真回答了。
　　「因为我感觉到了排异感，也就是说，他的灵魂完整了。我们至今没有解开灵魂的奥秘，不是吗？所以所谓的隔绝，也没那么绝对。」
　　补完了灵魂。
　　这个说法，让常青山对曹植有了颠覆性的新认知。
　　「如此，以上，再见。」
　　虚拟境中曹植的表情在最后已然模糊不清，不知他是带着怎样的情绪死亡的。但从最后的一句话里，常青山听到的只有快意。
　　「代号，门先生...」万神殿前，王俄山转身离去。他不知道万神殿里有什么凶险，但他知道曹植肯定不在里面了。
　　门先生，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