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小莫的琴声里

　　48
　　昨日呓语：
　　一
　　单线程动物永远不能体会，听风暴一般的曲子时写柔弱的文字是什么感觉。
　　二
　　商量好了绝交。临别前，我与她坐在湖边，撕着那时互赠的书，将纸张投入火盆。火星飞舞，我们望着火，望着被火的温度扭曲的周遭和时空，彼此静默着。宁静惬意，也许可以相视而笑，不过没有相视而笑，我们沉默，我们看完火又看着湖。
　　三
　　十二点了，不看书，难道睡觉吗？
　　四
　　从少儿时便有一幅幻想：雨林里的一只青蛙，凝视着我，十五六年了。
　　五
　　流星飞过的痕迹没有消散，它成了一棵树的样子，从天际漫散至大地。
　　六
　　绣花球，抛向了她少年时爱人的手中，他微笑，会意，戴着眼镜，变了许多。
　　七
　　梦见，用宝刀裁布窗帘，很快很流畅。
　　八
　　窗外地雪山，从旁边撕裂了。院中的小池塘里，荷叶上的水珠化作小精灵，奔到另一片叶上。
　　九
　　梦中的半面窗，半面是墙。它推不开，是完整的半面窗户，一面正常的窗户从中间截断。它的几米开外站着的我，看起来距离是几米，可能是银河的宽阔，也可能真的就是几米。有紧凑的旋律，那么远，那么近。然后一排牙齿，都幻化成了窗。
　　天上的云的各色样子，我骑着小三轮，嘟嘟嘟，蒸汽的哦~此时我是一个动画人物，驶过青青草坪，标配是历史的车轮，前轮是扭曲的可盘弄的线条形，在乡间小路上留下的车辙。
　　水塘，小小一滩，从它的边缘聆听，可以听到一整个城市的故事吗？扫地工在哭，他们的萤黄色帽子很明亮，可是心在哭。
　　十
　　一个由石碑铺就的诗，饱经风霜，石上是裂缝，偶尔有株草。寒烟衰草凝绿。中世纪的薄雾，古代的小径，我，迷失在石头诗句的迷宫。
　　落寞的清瘦男孩下了自行车，随意的牛仔外套比我的更柔软些，捂着腹部，抵挡疼痛，他在昏黄的路灯下，那灯靠近有点儿明亮。
　　给你看看笔记本上无意义的文字是什么样子，因为无意义所以不回顾太久远，这些是今天的，明日就忘的文字：
　　一
　　此时有下着雨。这个跑道上，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打伞，这是我的跑道。
　　那个女生也把手伸向前方试探雨，以后我不愿意做这动作了。
　　二
　　未明对我讲：“你怎么现在对我这么不客气了，当初还很尊敬我的。”
　　“我没有尊敬过你啊。”
　　“好好。那现在怎么这么不客气了？”
　　“你要客气啊，立刻就可以啊蠢蛋！”
　　“……”
　　三
　　回故乡，就是去旅游，故地重游？故地好多的。有的地方不想重游，非怨恨，去了会被吵闹，不宁静就不好了。不回家，让在乎表演的人彻底寒心放弃我吧，两边都会轻松许多。我没有家，从来，学校如家，是如如家一般的宾馆一样的地方，我是宾，随处可安身。
　　四
　　两辆电瓶车共同撑着一把伞，是献血后送的那把，规格统一，许多同学都有，我的丢了。
　　五
　　话费不足20，冲了50，立刻它就告诉我，“您好！”
　　六
　　快递站把ABC-ZXY的排列全换成了数字。驿站的物资也不再发短信改用软件通知了。
　　七
　　可以安心的大醉就好了，这是个好借口。
　　八
　　凶猛灌溉，我喜欢通读的过程，尽管很多没做到。看书、同一个作家、同一题材、同一种音乐、电影、同一位导演、同一个题材、同一个演员、同一时段吃一类菜、同一种牌子的笔、同是红却不同的口红、同一群人的今天和昨天、同一个人的今天和昨天、同一时段想喝的酒、同一时段不想喝的酒、同一个宿舍的姐妹们、同一个食堂固定的几个窗口、同一道菜在不同的地方和人手上的口味之差距、同一个人的不同时期、同一个人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同一个人的刚才现在和过一会儿、同一个场景每天看着同又不同、同一件事今天讲明天讲是不同的事、同一件事今天懊悔不已明天无所谓后天对这段经历表示感谢、同一个人多年后往少年之心回归、同一件物品的主人一直在变、同一把椅子上的人流转握不住权力而椅子常在、同一个人今天死了他在下一章又活回来、同一个手法在同一时间段写了无数个“同一个”，为什么是无数个？因为后面有省略号，这样就无穷无尽了……
　　九
　　下雨天，宿舍楼浅色瓷砖上满是脚印，似点点残霞，灰色的。
　　十
　　鸟，拂晓未过，你叫什么？
　　十一
　　陶渊明好像写了一首儿子不争气他很无奈又怜爱的诗，浪少阮籍好像劝儿子还是侄子好好学习当官来着。
　　十二
　　静静的顿河，我没有读。一本书，作者尚未谜团，争辩着，挣扎着那么多控诉，而它却是个宁静的故事。肖洛霍夫、克留柯夫、肖洛霍夫、克留柯夫、肖洛霍夫、克留柯夫……
　　静静的顿河、喧闹的顿河；静静的顿河、无奈的顿河；安宁的顿河、祥宁的顿河、连作者都是个谜团的顿河。所以我不读，这个理由好不好？
　　顿河，主要支流，霍、皮、奥、尔、河、北、顿、涅、茨、河，记不住。河长，1870km，哎嗨，我刚想把它比作俄罗斯的长江来着，长江是它三倍不止，6700还加个“余”km。比喻失败，比喻还是类比，比作似乎是个有过程的动词。
　　十三
　　买的一箱苹果到了，下意识先挑了有些撞到的那个。在哪里听过来着，先吃坏苹果，好的留着放坏，不就是要一直吃坏苹果么。可这句反问不适应我，因为，一箱18个，我一天就可以吃掉一半。
　　十四
　　人类历史等待着被耻辱者的岁月，十几年前他引用我听的，泰戈尔之诗。很悲。命运不停歇，翻来覆去，一个圈。明天还有恶劣的事，天底下的陈旧的恶劣事，我理不到。芸芸众生，饱经沧桑。
　　听着雨声，喝咖啡。下了蒙蒙的雨短暂的雨和滂沱的雨后，又晴朗了，明天还会有雨。
　　5月14日，夜
　　49
　　飞扬飞扬飞扬~
　　一直很爱念到这处宛转的地方，轻盈幽邃，似在满心欢喜地奔赴，还有消溶，娟娟飞舞，然后飘落粘住谁的衣襟，消溶在她柔波似的心胸。这是志摩的诗，书架上放着一本旧的，便是之前提过的那本，业已泛黄。《徐志摩诗歌》，吉林教育出版社，2006年12月修订，封上贴了“一角书屋”的标签，是那时他借了觉得尤爱就买下了，交与我。第一页有许多黄斑，写了三个名字，应该是练练字的，毛笔字的“摩”的背后有一幅黑白竹林的照片，小时候的我用绿色的粉笔给它抹了颜色，这色彩仍在，这一页背后有自己的的篆书刻章。
　　“目录”二字左，是父亲十多年前与我抄的一首《终南望余雪》，“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很爱这句，也很爱雪，不过常常忘记它的作者是祖咏，也只读过这家伙一首诗。诗集的第二首就是《雪花的快乐》，在第四页，自己还夹了一张诗笺。应该是高中时抄的，左下角的图案为恽寿平的一丛叶，不知道是什么草，笔弱，隽逸，右下两个淡淡的印章。后人称其善作“无骨”之技，然花木柔软，它的凛然风骨都在意境中了。没有抄全，只到荒街惆怅后的两个“飞扬”为止，“扬”写的繁体。
　　我以为，生活迷迷茫茫，虽总是不知所措，可我，从来知道自己的方向。这首，好像是在康桥前，也可能在后，总之是同一时段被要求背诵的。旧书有一种化学降解的甜香味，似淡淡的杏仁，以前看过一篇文章提及旧书气味和氢氧化钠和空气反应成酸等。我喜欢幽邃的时光的味道，不爱那些过于刺鼻久远的古书。私以为这首诗的歌曲版属王海玲版本为最好，那样轻快潇洒，胜过许多冠冕正派的版本。她又不及我，她唱的是歌，已有曲调，是歌唱家。我用几分钟玩弄了一首诗，飞扬飞扬，飞远了便再不是跑掉，而是唱诗。消溶、消溶啊，消溶的往事沉沉，消溶的世态和故乡。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昨天半梦半醒间有一幅画面，一个雪夜，我还在上中学。坐在步行街中央的长椅上低头写着字。它下了整整一天，雪没有在头上堆积，时空好像静止了，可是画面没有定格，笔尖与本子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落雪的无声之声。前方已堆积成厚厚的坍途，它愈高愈高，可是我的发上仍只是刚坐下时薄薄的一层雪。
　　摘录我那时的诗，题为“雪的遐想”：
　　今夜的白雪，在小城的灯光下
　　闪烁着金色的光
　　纷纷扬扬，梦似的涌向我心间
　　是六角冰棱编织好的幻梦
　　像国王坐拥他许多宝藏
　　由是另一个冬夜的雪啊
　　这样纯粹、飘渺，像思念着的江南雨
　　你给青春带来多少美，我最爱你飘向我的热烈
　　即使走向一种陨落，不放肆融化在少女的胸怀
　　在冰雪中我瑟瑟颤抖，心灵却漂浮在天上
　　提一把伞，盛许多雪
　　看它静静地积淀，由一个时空蔓向更深更远
　　我想，今夜，你必将带走许多生命
　　人世间的惨淡，会成为天国曼妙的舞曲
　　今天的不幸，必在一片萧瑟中衍生着音乐
　　亲爱的白雪啊，请你静静地下吧
　　不要融成水，不要凝成冰
　　卑微的出现在人们的脚下，担起一声声诅咒
　　这永恒的痛楚，即使最坚韧的心灵也不能消受
　　飞吧，让风带着你
　　去世上最空旷，最寂寞的地方
　　让一切的恶劣，都为你的洁白而感动
　　让一切的恶行，为你的洁白而羞愧
　　去向枝头，压垮一干竹枝
　　让一切高傲的头颅，俯身亲吻他脚下的土地
　　洁白的雪啊，堆积在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愿你恒久安宁，恒久美好
　　即使咽下被践踏的痕迹，也只配担着美的名义
　　今日友友们说起时空的事，我略略改了些。路人告诉时空旅人，911是五天前的事了，原来历史有这么一段小而遗憾的偏差，很抱歉，这次没能拯救人类，不过最近的周末大家都不那么无聊了，国安局、媒体、受苦难和内心震动的人们都开始忙碌，敌人也是，忙着仇恨和宽恕。我猜啊，路人，许不曾回去的旅客。什么样的原因让他留下，是主动选择，还是被迫与往事一起前进，向既已是定局的未来走去，过这普通的一生。我讲话，似乎也不是不得不发，而是坐下后觉得，聊聊天吧，于是随便聊聊了，随处展开，随处停止。一只小舟从湄草间出发，在一条叫时间的小河上，从流飘荡，任意方向，尽是些无聊的小事，还有那么多虚妄的故事。
　　可以当作：满信荒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