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江城血战（六）

　　指挥攻城的段秀实，起初听到有兵卒来报，说是李嗣业已死，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但越来越多的人，向中军来报，说是李嗣业战死在城楼之上。段秀实一边命令军典，四处去压制谣言，一边又派出虞侯，去前线打探消息。没过多久，脸色惨白的虞侯，跌跌撞撞回到中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声说道：“李将军在江城望楼，死于火器，如今尸首被南人悬于城门之上，前军大乱！”听到这个消息，段秀实眼前一黑，险些从马上栽落下去。花了好一番功夫，段秀实恢复冷静，向虞侯沉声问道：“你看仔细了？真的是李将军？！”虞侯：“不仅是末将，其余兵士也都看到了，的确是李将军。”段秀实的指甲狠狠掐入肉中，整个人微微颤抖，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句的说道：“传令！停止前进！准备后撤！”事实上，段秀实下令撤兵的命令，下的有些晚了。李嗣业战死的消息，此时已经在整个前线散播开来。以往在唐军之中，被视作战神的李嗣业，如今死在了江城，北唐士卒士气几乎是一落千丈。与此同时，南唐守军也不再隐藏实力，薛南阳率领神火卫，先是利用虎蹲炮将北唐军从城楼上赶了下去，接着又取出火药桶，将其点燃抛下城墙。城下发起总攻的北唐士卒，一来聚在一起，阵型密集，二来做梦也没有想到，南唐居然有火药。于是，神火卫的火药桶，从城墙上推下来的时候，北唐军几乎没有任何防备。伴随着接二连三的震天巨响，整条江城防线一瞬间被爆炸和气浪所覆盖。士兵的肢体，以及铠甲、兵器等物，在剧烈的爆炸之中，宛如冰雹一般纷纷落下。李嗣业的阵亡，再加上南唐火器的出现，使得北唐军的士气，彻底崩溃。北唐的军队，宛如雪崩一般，一片带动另外一片，裹挟着逃离战场，向后逃去。人马踩踏，死者如同蝼蚁一般，遍布各处。兵卒争相逃跑，甚至发生了内讧，袍泽之间兵戎相见，只为早些逃出生天。成千上万的北唐精兵，没有战死沙场，反而是为了逃命，最后死在了自家人的手中。南唐大将来瑱，看准时机，命令薛南阳领三千轻骑、八千步卒，跟在北唐军的后方，一路驱赶，趁乱将其逼到江边。于是，江城战场上，发生了最诡异的一幕。北唐的左前厢、右前厢和前军，共计四万余人，被南唐的一万人驱赶。北唐军中有将领，想要重整军势，回身抗敌，但无奈士兵此时早已经失去了战意，只知道逃命。这四万北唐溃兵，被一路驱赶，直接冲向了段秀实所身处的中军。万一中军再被冲击，那就意味着北唐西路军，彻底溃败，局势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换做是一般的将领，此时见大势已去，说不定会不顾其它，也投入逃亡的队伍。但段秀实心中清楚，中军不能后退。向后便是长江，万一西路军彻底崩溃，被逼入长江，那么这八万人，恐怕是会全军覆没。想到这里，段秀实骑着马，带着亲卫，不顾安危，从中军大营来到前阵。中军的士兵，听到前线溃败的消息，原本都在紧张不安，突然见到大将段秀实出现，心中顿时安定，只等后者发话。段秀实见溃兵很快就要冲过来了，当机立断，大声喊道：“传令下去，前阵立盾，执幡，击鼓！三军备战，准备迎敌！”中军大旗此时升起，代表迎战的第一遍鼓，也响起在了战场之上。前方逃下来的溃兵，听到鼓声，又看见旗幡，有聪明的逃兵，已经全力向旁侧逃去，尽力避开北唐中军。但即便如此，依旧有许多慌不择路的溃兵，一心只想回到安全的后方，根本没有理会其它。眼见溃兵距离中军越来越近，段秀实咬紧牙关，沉声下令道：“放箭！”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箭矢，从北唐中军的阵列中射出，一瞬间遮蔽了阳光，让整片战场都阴暗了下来。箭矢落下，无数前方逃下来的溃兵，被射杀在战场之上。余下的溃兵见状，惊恐万分，不自觉停下了逃跑的脚步。眼见溃兵减缓了速度，段秀实下令，命执鼓令敲响第二遍鼓声，炮营前移，准备迎战。战场中央的溃兵，看见北唐中军推出了火炮，顿时明白，此时倘若不战，下场便只有等死。当薛南阳率领南唐三千骑军、八千步军，出现在战场的另一端时，溃兵中有将领，已经收拢了残部，彼此相依，形成了一个个小型的战阵，开始向南唐军队发起了进攻。薛南阳见到北唐溃兵居然回身作战，起初也是吓了一跳，接着便下令迎战。北唐溃兵此时断了后路，等于是背水一战，反而激发出凶性，一个个不要命般的向前冲锋。南唐军队虽然阵型完整，但是一时之间也是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出现了不小的死伤。就在这时，段秀实所率领的西路军中军，开始敲响第三遍战鼓。三万多人的中军阵列，开始缓步向前，朝着南唐军队慢慢逼近。看见这一形势，薛南阳心中清楚，想要趁乱击溃北唐，已经是不可能了，当下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兵。不待北唐中军靠近，薛南阳让执铖令鸣金，南唐的军队慢慢向后退却，离开了战场。至此，江城的第一日战事，落下了帷幕。战后统计。南唐方面，损失不足三千人。北唐西路军，死伤超过了两万七千余人，其中与南唐作战而死的兵卒，只占其中的八分之一，剩下的死难者，都是在逃跑的途中，被友军踩踏，或是内讧被杀。在这其中，如果要说损失最大的，自然是两个。第一个，当年被调入中原、经历了无数战事、身为李嗣业的嫡系部队、北唐最精锐的六千安西军和北庭军，如今大半折在了江城战场。第二个，西路军的灵魂人物，被视作天下极致武勇的典范，北唐大将李嗣业，殒命在江城城楼。这两个损失，对于西路军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同时，这也给北唐的南伐战役，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