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先以身试法

　　吱呀呀呀——
　　不断往下下降的电梯，持续不断的发出难听的声音。
　　这让站在电梯中的许东不由皱起了眉头。
　　有轻微强迫症的他闭上了眼睛，试图忽略那嘈杂刺耳的声响。
　　脱离了组织后的隐秘之所……器械老化在所难免，还是忍忍吧。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电梯发出哐当一声，突然顿住。
　　许东这才睁开双眼。
　　有着轻微锈迹的电梯门，吃力的向两边滑开。
　　露出门后稍显阴暗的走廊。
　　许东跨步走了出去了，随手按下了电梯的锁定键。
　　走廊深邃而又狭窄，走在其中只能听到脚步回荡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
　　延绵不断的回声，足以将胆小者吓个半死。
　　许东似乎早就习惯，神情毫无变化。
　　大约一刻钟后，他走到了一扇门前。
　　那是一扇青铜制成的，仅有半人高的矮小之门。
　　他弯下腰，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然后停顿数秒，又轻轻扣了三下。
　　三分钟后，青铜门向上拉起。
　　许东弯着腰走了进去。
　　进到门后，空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类似于凹陷的圆形舞台空间。
　　空间凹陷的正中，是一张青铜圆桌。
　　周围则是一层层环绕向上的弧形阶梯，或是说座位。
　　每一层阶梯的颜色都稍有区别。
　　最外围最高处的弧形阶梯是白色，往下是灰白色，再往下是浅灰，一直到最底层的阶梯则是纯粹的黑色。
　　颜色从浅到深，除却颜色最纯粹的黑色阶梯，每道阶梯都略有破损，甚至有些干脆裂开了一道狰狞大口，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空间的吊顶极高，整个空间空空荡荡没有一根立柱，让人想不明白，这么大的空间到底是如何建成的。
　　巨大的空旷感与纵深感，破碎的阶梯与整齐划一的颜色，最终形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庄严肃穆，以及落幕后的悲凉。
　　任何人，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恐怕都会被震慑心神，难以自己。
　　许东不是第一次来了，可心情依然有所波动。
　　他迅速的整理了一下情绪，向空间的正中看去。
　　顺着他的目光，能看到空间正中的青铜圆桌上放着一台投影仪，正将某处的画面投射到斜上方的岩壁之上。
　　许东曾经的老上司尼尔多，正坐在青铜圆桌边的座椅上，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看着投射出来的画面，宛若一名咸鱼。
　　“来啦？”回头瞅了许东一眼，尼尔多挥了挥手，“吃过了没？要不要吃一点？”
　　许东嘴抽抽，无视了老上司的话，抬头看向上方的投射画面，半晌才道，“下面的人都已经转移完毕……这里你打算怎么办？毁掉吗？”
　　尼尔多不由一顿，“你小子每次来，都是来戳我的心的。”
　　“这里很有可能是第三纪的遗迹，就这么毁了未免也太可惜了……但为了躲避那些贵族老爷的猎犬，毁了也就毁了吧。”
　　“贵族老爷……这可真是个该丢进历史垃圾桶的词汇。”
　　许东走近然后坐下，“我记得您曾经也是荣耀贵族。”
　　尼尔多嗤笑，“假如那群痴脑肥肠，可以保持住他们该有的尊严，即便他们自称是贵族之后，我也会点头承认。”
　　“可惜这最后的底线，他们早就打破了。”
　　他看向许东，神色晦暗，“我这边得到消息，帝都那边已经开始尝试启动‘家园号’。”
　　“这么快？”许东不由一愣，“没有通过议会决议……就这么直接进行，真的允许？”
　　“我说徐东啊，你还是将他们想得太好了。”
　　“他们现在抓紧时间所要做的是什么？是活命！”
　　“灾难降临，他们不想着如何反抗自救，只想着逃离这块星土。”
　　“贱民的死活与他们何干。”尼尔多叹气，“如果上面哪怕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我也不会那么早就退出。”
　　“西奈克爵士被踢出议会，被逼离开帝都，整个西奈克家族消失得无影无踪。”
　　“传奇女剑士东宁远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叛国罪，此刻恐怕早就杀出了帝国。”
　　“科学院的费玉院长，更是被撤职查办……后来他带着几个学生，去了荒野。”
　　“荒野？艾格大草原？”许东脱口而出。
　　“是也不是，反正出了帝国，不是荒野就是废土，能在这些地方缩着的组织，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尼尔多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鼻间，“这些组织的诉求其实都差不多，完全可以联合起来。”
　　“但最大的问题是，外面缺少一个强有力的人物。”
　　“人太多太杂，镇不住啊。”
　　许东表情古怪，“您也不行吗？”
　　尼尔多诧异的看向许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行，我太懒散了，出出主意可以，当头头不行。”
　　又瞥了许东一眼，“你也不行，你太过一本正经，做事过于苛求完美，过于引而不发。”
　　许东听了也不生气，“所以你创建隐秘会，始终保持中立，顶多只给那些外围的组织传递消息？”
　　尼尔多苦笑，“你怎么净拆我的台？”
　　“说实话，我其实对未来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有时候我觉得，那些胆小怕死的贵族是对的。”
　　“灭顶之灾，无可抵抗，还不如提前逃出。”
　　“可要让我丢下我的亲戚、我的朋友、我的战友……我那几个冤家，独自逃走……我还真做不到。”
　　“正因为如此，尽管我非常厌恶帝都那群蛆虫，可也没主动去对抗。”
　　“虽然他们只想着自己逃……但那起码也是人类的血脉吧？”
　　许东摇头，“不，蛆虫不是人类，我不承认那些家伙是人类血脉。”
　　“哪怕他们没有人性，只有囚笼困兽的兽性，做的事再残酷，我也会认为他们是人。”
　　“可惜他们连兽性都没有了，一心只想逃，视亿万民众于无物，这样的蛆虫怎么能够称之为人？”
　　“更何况……”他抬头看向上方的投影画面，“更何况现在又有了变数。”
　　投影画面的视角极远，一眼所见是一大片老式建筑。
　　画面的右下被标示出了一个不起眼的绿色的框框，那正是老城区的图书馆。
　　听到许东这么说，尼尔多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十分认真的看向许东，“你来肯定不是跟我聊天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位降临的圣躯是黑发黑眼。”许东沉默了一会，指着自己的头发说道，“凑巧了，我也是。”
　　“或许那位对东岳人有某种程度上的偏爱？”
　　“你这是在赌？这可不像你。”尼尔多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可惜我不是东岳血统，不然我倒是也想去试试。”藏山帝国的藏山人种，普遍都是棕色头发，微微偏红的棕色眼睛，颜色根本对不上号。
　　“对了，你不是把穆家的穆青青要过去了吗？她也有东岳血统，为什么不让她去试试？”在惋惜了一会后，尼尔多又问。
　　听到这个问题，许东表情微妙，好一会他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一位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白发女孩，而我的脑海当中，也多了一段记忆……就好像白发少女一直陪在那一位的身边。”
　　“有些生硬，不够圆滑，甚至有迹可循……这应该不是那一位的手段。”
　　“再加上休森所述，某位超越不可言的怪物，因一位少女的声音，被迫对范尔蓝多放手。”
　　“所以我让穆青青暂缓不动。”
　　“你推测是那位白发少女？”尼尔多了然，“怕白发少女对穆青青有恶意？所以你才想先以身试法？”
　　“不过你的想法是对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东伸手打断，“我意已决，就这样吧。”
　　起身就要离开。
　　却听到身后尼尔多轻声说道，“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就告诉你，当年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许东身形一顿，没有应声，最终离开。
　　空荡荡的空间中，只留尼尔多微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