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电梯门敞开。
　　顾至那双清冷的眼睛眨络后变得和从前一样温和，原本还在跳动的心脏好似在那一刻停顿后又开始加速跳动着，他幻想过无数次再次看见女孩时的情景，但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始终和想象的不一样。
　　女孩别了一眼没有在变化的数字，抬眼间看见自己原本已经忘记的那个人时，才发现他一直存在于自己内心的那个地方，那一刻她只听见自己跳动极快的心跳声。
　　女孩那纯挚的眼神停留在他的眼眸中片刻时，公司周围的声响变得好生安静，这一刻顾至停止了自己呼吸。
　　好似一条清澈的湖中只有一条畅游的小鱼。
　　他的眼中只有她。
　　她本想自己能够对待这个人同曾经的那些人一样镇定自若，可是心却告诉她，她做不到。
　　她闭着眼与他擦肩而过。
　　“颜漫佳。”
　　当一听到这曾经自己最想听到的那如温水般暖和的嗓音，她脑海中便是那张似阳光的脸庞。
　　颜漫佳急促的呼吸着，紧紧闭上自己的眼睛调整好状态。转身再一次睁眼时，用冷清的眼眸直视着那双在她眼中伪装着温柔的眼睛。
　　“我现在可不是曾经。”
　　“那个被你欺骗的团团转···
　　“傻里傻气的高中生。”
　　颜漫佳抬着眼眸，慢慢走到顾至面前，而那眼睛更是透着对顾至因信赖而生的陌生感。
　　“我不认识顾至。”
　　“我不是颜漫佳。”
　　“我只是自己！”
　　“我会带笑容看着你坠落！”
　　女孩眨眼别过他那双未戴眼镜的眼睛，说完话便挺立着自己的身姿离开。
　　顾至看着女孩的背影，脑袋忽然一阵嗡嗡作响，他晃悠的想走进电梯时，从公厕中出来的林合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看见顾至的状态不对，便赶紧上前一手扶着他的右胳膊进入了电梯。
　　“我就拉肚子上大厕。”
　　“你，怎么···。”
　　林合按着楼层边对身旁的顾至说着话。
　　看见他开始出现呼吸不畅，左手紧挨着胸前，慢慢瘫跪在地上，林合被顾至这一举止吓到瞪大着眼睛，想要搀扶起顾至时却发现他的眼睛已经湿润。
　　“她···说不认识···我。”
　　“可我认识她，颜漫佳！”
　　顾至耳边回绕着那声女孩冷漠如冰的话语，原本明明早就做好准备面临的他，在真正看到曾经那张如彩虹般笑容的脸上，却透着对自己陌路般的神色，始终没有预备的心便一秒破防。
　　他不在乎颜漫佳会不会同对待那些人一样对自己，但他疼惜的是女孩现在的坚强却是因为曾经的过往。
　　“她的眼神可以瞒过其他人。”
　　“但她的眼···在我眼里没变。”
　　林合听到这一番话，便意识到在自己上厕所的期间顾至遇到了那个女孩，他又一次叹了叹气，紧皱着眉头。
　　心想着怎么偏偏是自己上厕所的时候呢？真的是错过一场好戏。
　　“好了···好了。”
　　“你本来就是以一个老师的身份接近她。”
　　“她认识的是顾老师。”
　　“只是不认识你名字，对不对？”
　　顾至眨巴着眼睛抬眼看着林合一本正经的表情，回想了一下感觉是这么个道理，心中的难受便舒缓了许多，慢慢站起身。
　　抚摸着胸前，调整自己的呼吸。
　　擦拭着自己的眼泪。
　　此时的电梯门开了，几位员工站在电梯门前，看见一位身着白衬衫温文尔雅的青年人，那张俊俏的脸庞透着委屈，又看了看他身旁站着一位长相还算耐看的男人，面露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顾至调整自己的状态走出电梯后，林合在那些看着自己眼神奇怪的员工中窜出，回头看了看那些员工进入电梯后便合上的门，一脸疑惑不解。
　　蔚蓝世界中深不可测的海底渐渐出现着一个身影，女孩环绕过鱼群浮出海面走向沙滩，颜漫佳身穿着能够充分吸收海水的连体衣，保持自己的身体能够长时间处于保湿的状态。
　　她手提着一袋从深海中拾的垃圾。
　　女孩回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心中就无比舒畅，重叠起伏的海浪向女孩涌来。
　　那双灵炯炯的眼睛里满是蔚蓝大海。
　　“快穿上，冷不冷？”
　　王戈阎将搭在胳膊上的风衣，用双手提着衣服的两个肩膀处，女孩将手伸进他手中那件风衣的衣袖里。
　　“我···我不冷啊。”
　　“她可是来自大海哎。”
　　颜漫佳将那袋垃圾放在后面，穿上后衣服整理着衣袖，望着那双独特的眼睛，她知道王戈阎对自己的关心，但虽然自己脱口而出的她，但心中的另一个自己真的许久没有出现过。
　　站在这海水浮过自己的脚，低头看着浪花抚摸过自己后回到大海，眼睛跟随着浪花抬眼，安静的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蓝色世界。
　　“她还在我的心里吗？”
　　早已经开始出现身体不适的颜漫佳没有再选择只待在浴室中灌满水的浴缸里，而是前往大海。
　　即将快心脏骤停的她纵身一跃，赶紧游向大海深处。
　　过了许久女孩才从大海中走出，好不容易缓过气的她坐在礁石岸边上，静下心看着大海陷入深思。
　　为什么自己明明不会游泳但现在却能在海中自由呼吸，在深海里还能够自在畅游。
　　为什么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好似她真的没有住在自己心里，但又感觉她就在自己的身体里。
　　而这种感觉就会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快要下雨了。”
　　“不用担心。”
　　颜漫佳跑向自己身后的森林里，从草丛里面拿出一把伞藏在自己的身后，然后跑到他的面前。
　　“看。”
　　颜漫佳将伞打开，垫着脚尖将白伞向王戈阎递去。
　　他看着眼前这把自己以前设计制作的伞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惊喜不已。
　　眼前笑颜展现的女孩，那双灵炯炯的眼睛更是让他好生开心。
　　“我以为···你忘记了。”
　　“我说过要拿回属于你和我的回忆。”
　　“这可是象征着我们第一次见面。”
　　“意义非凡，怎么可能忘。”
　　她再次打开那扇常年生锈的门，耳边拂过那门嘎吱作响的声音，抬起眼看着自己曾经生活过十七年的地方，现在那些日子依旧还历历在目，自己踏进房门的那一刻，看着这屋子里每一个地方，便回想起曾经小时候到少年时期不堪的记忆。
　　厕所旁的角落里那根长长的竹鞭现在都还有着自己抹不掉的血痕，还有客厅那面白墙上自己脖颈迸溅出的血迹，她揉了揉眼睛那些记忆不断的划过，咽了咽口中含着的唾液好生苦涩，转身一睁眼，便看见了那间没有阳光只有一片漆黑的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曾经小时候的自己蜷缩在那最幽暗的角落，双手紧紧包裹着自己疼痛不堪的身体，看着那鞭子一挥一提，一遍遍抽打着我的身体，我早已经习惯不会再哭啼，更不会再对眼前这个双眼只布满着恶狞，却满面笑意的女人。
　　走过这些地方来到自己的房间里，将保管在抽屉里的那把白伞紧握在手心里。
　　亲手将门封闭，想将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封锁在这屋子里，但不能避免以后不会想起这些过往。
　　“真的很抱歉。”
　　“如果当时我能尽心尽力。”
　　“你也不会经历这些。”
　　等待在门外的王知心怀愧疚，低着头，弯着腰向颜漫佳说着憋在心中许久的话。
　　“你又没有伤害过我。”
　　“没必要说这话。”
　　“跟你无关。”
　　颜漫佳看向身旁这个人，荣叔告诉过自己他派人守在自己的身边，原本王勋荣想要惩罚王知没有尽职尽责，但颜漫佳被阻止，她想给王知一个机会再次守在自己的身边弥补曾经没有尽责的本分。
　　王知小心的抬起头看着女孩那无所谓的神色，一想到伤害过她的那些人现如今的惨状，心中不经一阵寒颤。
　　“谁啊，来了。”
　　颜漫佳走过楼梯停留在屋子楼下的邻居门前，一个阿姨打开门看见是楼上那个小女孩，便很是疑惑。
　　“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我的小狗。”
　　颜漫佳礼貌性的微笑着回应，随后便脱鞋赤脚走进了那个阿姨的家，并没有经过阿姨的同意，阿姨便想上前阻止女孩，但被王知拦下，因为在那位阿姨的印象里是顶楼的一位男士将小狗托付给自己抚养，本不想答应但奈何王勋荣答应每个月都会定时给她高额的抚养费。
　　女孩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发现小狗的踪影，只看见一个房间里有小狗窝。
　　颜漫佳本就想趁他们没有防备，看他们对小狗有没有好好照顾。
　　“小狗呢，去哪了？”
　　忽然这时走进来一位小学生牵着小狗，女孩看见自己曾经冒险带回家的流浪狗现在穿着一身干净的小衣服，见那小学生手中还拿着一包小狗零食，那小狗嘴巴里还不停的咀嚼着。
　　原本焦灼的神色也变得淡漠，心中对它的担心也渐渐消失。
　　“走吧。”
　　颜漫佳走出房子，经过小狗的身旁时还不忘记看一眼它，发现它还大了一圈，不经欣慰的笑了笑。
　　但等王知走出后，那阿姨别了一眼女孩，便将门“啪”的一声合上。
　　“何老幺，水好了吗？”
　　“来了，马上。”
　　颜漫佳根本没在意再次走下楼梯，便遇见要走出门去往楼下猪肉铺的一位屠夫，她便赶紧抬手示意王知阻拦，屠夫一手端着一壶开水，另一只手拿着水杯想要出门时，抬头便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挡在了门前，而他的身后便是很是眼熟的女孩，便想起她是那个因为不服管教经常被父母责打的坏孩子。
　　“不上学就当混混，哼。”
　　“怎么向我讹钱？”
　　颜漫佳来到屠夫面前打量他一番，随后便抬起冷眼直视着那双布满血丝没有生机的眼睛。
　　而听到这话的王知忍不住笑出声，瘪嘴扫视着这个一身普通又旧皱穿着的人。
　　“就因为你，让之前的我以为。”
　　“是自己的听话懂事打动了她。”
　　女孩站在这个人面前虽然一脸平淡的说着话，但站在她身后的王知却听出了一阵心酸感。
　　“现在想想，只是感觉可笑！”
　　那是一个初中时期的假日，我照常在家中打扫屋子，弯着腰一遍遍的拖着地时，便看见厨房的灶台上蹲这一锅浓汤，但我知道自己没有口福享用那锅中的美食，哪怕一口汤心中都没有再奢求过，平日里如果母亲打牌赢钱回来开心也许便会能吃上一口，但回来时面无表情便是输了钱，只要看见自己便又会拿起那竹鞭向我撒气。
　　日复一日，我身体上的那些还未来得及恢复的伤痕便不可能再消失。
　　但这一次我原以为母亲终于发现了我的听话懂事，她居然主动让我吃排骨肉喝排骨汤。
　　“都必须吃完哈，汤也不能剩。”
　　但母亲出门时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睛里的那股凶恶却依旧存在，但那时候的我并没有在意，只是沉浸于母亲从未有过的举止，心中很是开心喜悦。
　　我收回喜极而泣的眼泪大口吃着肉，却总感觉这肉的味道很是奇怪，但我不想浪费着来之不易的食物，便墙咽进了肚子里，我看着碗中的肉便凑近嗅了嗅味道，一股刺鼻难闻的臭味便涌进了我的鼻腔里，我一时间便忍不住感觉到恶心作呕。
　　那时我才意识到为何偏偏是那天，原来自己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垃圾桶而已。
　　不仅可以存放剩饭剩菜，还能忍气吞声着吞噬发烂发臭的食物。
　　“猪都因为人而死。”
　　“我又有什么资格嫌弃它的肉。”
　　“我那天全都吃完了哦。”
　　“连一滴汤都没有留。”
　　颜漫佳微笑着同那个人讲着话，而听到女孩将一锅臭肉吃进肚子里的王知一脸震惊，但更多的是对女孩的愧疚和心疼。
　　而听完话的屠夫一脸心虚的样子，闪烁着双眼不敢抬头看着女孩，因为在这栋楼的邻居眼里都认为女孩是一个不学无术，因为不听父母话而经常被父母责打，而他们之所以这么认为都是从女孩母亲的嘴中得知。
　　“既然做这一行。”
　　“你就应该讲道德。”
　　“有那一次，你便有更多次。”
　　“你算过吗，自己卖过多少亏心肉？”
　　颜漫佳用手指了指那屠夫的心头处，嘴角向下垂道着话，提了提眉头抬眼不屑一顾的看着那人。
　　屠夫心中当然跟个明镜似的，但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做过那些不道德的事情，不过脸上老羞成怒的神情便早已经出卖了他自己，看着眼前这个小毛丫头说着评判自己的话，心中便更是气愤，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壶开水便生出了一个邪念。
　　此时小申提着一袋零食出现在了楼道里，屠夫故意看向颜漫佳身后的那个人，从而吸引女孩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
　　“小心。”
　　王知注意到屠夫想趁颜漫佳不注意将那壶开水泼向她，他便赶紧转身用自己的身体铸成一个保护她的盾，替女孩挡下了那刚刚烧开的炽热烫水。
　　“你···你。”
　　颜漫佳回头时一脸茫然又惊讶的看着浑身冒着热气的王知，而此时的王知后背已经开始出现着疼痛，紧靠着墙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