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5）

　　尼亚和乌鸦什么感受不清楚，我自己紧张得差点施展出冰封装甲魔法。
　　圣骑士们也在一瞬间进入警戒姿态。
　　德哈克诧异地看着雷撒尔，然后又看了看我们，尤其是乌鸦。好一会儿，他用西方语对其他圣骑士说了几句什么。那三位圣骑士的目光在他们的领头人、雷撒尔以及我们三个之间转了一圈，然后似乎被说服了，相继放松下来。
　　紧绷的心弦顿时稍微松了松。
　　然后，德哈克似乎思考了一下，看着雷撒尔，用非常严肃认真的语调说了句话。雷撒尔很意外，过了一会儿才用西方语应了声“可以”。他站起身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尼亚说：
　　“尽量……”
　　然而，雷撒尔只说了半截就停住了。他瞥了一眼其他圣骑士们，似乎冷笑了一下，然后率先走向门口。德哈克则多看了两个死灵巫师一眼，对萨克说了一长句话，然后跟着也离开了包间。
　　剩下三位圣骑士和我们三个施法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顿时变得十分诡异。
　　好在，萨克这位看起来最年长的圣骑士率先意识到这样继续下去不太好，轻敲桌面，打破了这尴尬的安静。
　　“抱歉，我个人很好奇。你们……和那位，看起来关系很不错。”容貌威严的圣骑士斟酌着语句缓缓说道，“能讲讲你们最初怎么、变成同伴的吗？我能猜到那位没有看到巫师就高喊‘消灭恶魔’然后拔剑杀人，可‘巫师们’……一旦发现谁是圣骑士总是逃得比兔子还快。”
　　乌鸦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而我则忍不住弯起嘴角——没办法，萨克的话语本身十分跳脱，可他的语调和表情却非常认真严肃。也不知道是他说话的习惯就是如此，还是他的通行语学得不好。
　　尼亚又露出那种饶有兴趣的表情。
　　然后，他看着我，那眼神好像是让我来答话。
　　不干！我用力瞪回去。对面可是三位圣骑士！不是敌人的、三位、圣骑士！而且，每一个都那么好看！我能控制住自己不脸红心跳就已经是极限了，你还让我跟他们对话？
　　尼亚大概看懂了我的眼神，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我心虚地低下头，接着意识到这不像话，连忙伸手捧起杯子，假装口渴，专心喝起凉茶。
　　好在，尼亚平淡的声音很快就在我旁边响起。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提出和“那天”一样的要求。
　　“我可以回答你的疑问。但是，公平交换，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圣骑士们多多少少都露出一些惊讶的神色。他们可能第一次遇上“胆敢”和他们讨价还价的死灵巫师。萨克拧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开口回答：
　　“可以，只是，有些问题……我不会回答。”
　　尼亚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在确认萨克不想更换最初那个问题后，淡淡地说道：
　　“我那时没逃跑是因为，当一个擅长弓箭的亚马逊盯死你的时候，逃不逃都没区别。”
　　啊？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天一大早尼亚就离开了，难怪我说死灵巫师可能不是坏人时玛雅会笑得那么奇怪。至于后来……尼亚的回答和以前他对雷撒尔说的一样，他对圣骑士很有兴趣，难得遇上一个能接受死灵巫师为伙伴的圣骑士，自然不会随便离开了。
　　乌鸦不用说，看她恨不得黏在尼亚身上的样子就知道为什么会跟雷撒尔一路了。只是，我没想到尼亚瞥了我一眼，居然这样说道：
　　“至于克雷丝……我碰上那个家伙时，她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视线瞬间全部集中在我身上。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雷撒尔跟着走了进来。
　　下意识地望过去，然后又慌忙收回视线。
　　脸颊的温度开始不受控制的上升，心慌得简直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好在，萨克问了句话，这应该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带走了。雷撒尔一边走回来坐下一边回了一句，而直到这时我这才注意到德哈克没有一起回来。然而，顾不上关心这个了，因为那位高大威严的圣骑士阁下居然当着雷撒尔的面再次重复了他的疑问，只对我。
　　一瞬间，心里宛如有一团乱麻纠缠不清。
　　我跟雷撒尔说过我为什么对圣骑士有好感吗？
　　他想起来多少以前的事情？
　　他记得乌玛姐姐吗？
　　他……
　　“……我、我听、姐姐讲过、很多……圣骑士的事情……”
　　仔细想想，乌玛姐姐只对我一个人说起过雷赛。
　　“我就觉得……圣骑士很了不起……”
　　因为我做不到。
　　无论是坚定不变的信仰，还是视死如归的牺牲。
　　萨克用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看着我，好一会儿，才笑着感慨道：
　　“你运气真不错。”
　　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是啊！
　　虽然那时候玛雅和我一样不知道西方王国把所有施法者统统视作恶魔跟随者，但她比我小心多了。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可能因为想去看看教廷的大圣堂而冒冒失失地深入西方王国，然后被抓起来烧死了。
　　然后遇到的是雷撒尔。
　　再到现在，萨克他们，也不是兰洛提到的那些圣骑士。
　　而这时，尼亚敲了敲桌面，将我们的注意力全部拉了过去。
　　“换我提问了。”他说着，转头看向雷撒尔，“如果那个通缉令没有撤销，你觉得你们几分把握抓住甚至杀死他？”
　　“一个堕落者……”
　　维苏尔不满地插嘴，可还没说完就被萨克严厉地喝止。维苏尔不满地瞪着萨克，然而很快就败在后者强硬的气势下，不情不愿地闭上嘴，有些用力地靠向椅背，转开脸不看我们任何一个人。
　　“镇压”了同伴之后，萨克表情复杂地看向雷撒尔。他似乎想说什么，犹豫着，又放弃了。他挨个打量了我们三个施法者一阵，摇头叹了口气，说说：
　　“太多不确定，我没法判断。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埋伏、偷袭……不惜一切代价，大概可以获胜。但如果还有你们巫师……以我个人而言，我没什么信心。”
　　“萨克￥#@*%……”
　　高大圣骑士最后这句话惹恼了那位坏脾气的圣骑士，后者猛地站起来，对着前者蹦出来一串急促的音节。蓝眼睛的希尔穆德慌忙站起来拦住他，同时快速地对两位同伴说着什么，应该是安抚和劝说。可萨克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还反驳了维苏尔一句。
　　然后，他们差点自己打起来。
　　不过，最后，维苏尔到底还是忍耐了下来——可能因为有“外人“在场的缘故。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推开希尔穆德，重新坐了回去。
　　萨克看起来也有点不高兴。他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瞥了我们一眼，忍住了。
　　一时间，房间里谁也没出声，就这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好想大声叹气。我们究竟在干什么？那位医疗骑士有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立刻去做嘛！如果他在，就他和雷撒尔互相沟通就好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这时候，乌鸦轻手轻脚地从椅子上滑下来。我下意识地看过去，看着她跑去旁边小桌，垫着脚想把凉茶水壶提下来。我刚想说“我来吧”，离小桌最近的维苏尔已经站起身，伸手把水壶抓在手里。
　　乌鸦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而维苏尔的表情瞬间也有些不自然。不过，坏脾气的圣骑士很快就假装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样子，绷着脸，从希尔穆德开始，给我们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满了凉茶。
　　看着这一幕，尼亚“哈”了一声，望向雷撒尔，那表情那眼神仿佛在说：
　　“他是个白痴吗？”
　　雷撒尔却看向乌鸦。小姑娘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张嘴刚吐出一个字，又停下来，换成通行语极小声地嘀咕：
　　“我以为他不会……他刚刚还说尼亚坏话……”
　　不由地看向维苏尔，发现他也正好看过来——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只是听见乌鸦在说话，没听清她说什么。
　　“所以，你做了，还是没做？”雷撒尔问。
　　乌鸦鼓了鼓腮帮，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一脸别扭地回答说“没有”。尼亚有些惊讶，而雷撒尔的表情则变得十分的微妙。片刻，他叹气似的笑了一声，表情古怪地说了一句：
　　“我倒希望你做了。”
　　乌鸦瞬间眼睛都瞪圆了。衬着她那一头微卷的金红色长发，看起来就像我曾经在画册上看到的偶人娃娃一样可爱。看到她这个反应，雷撒尔先是笑了笑，而后头痛似的用中指和拇指摁了摁两边额角，自嘲地说道：
　　“不，你这样很好。”
　　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扫视对面的三位圣骑士，语气生硬地说：
　　“我已经告诉你们他们俩是死灵巫师了。你们这样口无遮拦，是觉得死灵巫师也像你们那个赛尔索罗司队长一样‘性情温良’吗？”
　　维苏尔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绷着脸与雷撒尔对视，反驳道：
　　“我只是陈述事实。”
　　“即使结果是自己和同伴一起变成尸体也无所谓？”
　　“就凭……”
　　维苏尔刚蹦出这两个音节，整个人突然僵住了。他惊恐得瞪大了眼睛，甚至本能地拔出武器。可是，优美的双手饰剑随即从他掌中坠落，而他自己则仿佛突然变成一条落到岸上的鱼儿，想要呼吸，却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