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苦痛与折磨（1）

　　人类的战士睁开双眼
　　看到的是熊熊的火焰和遍地的尸体
　　而他自己
　　离死亡也只有微小的距离
　　但来自黑暗的魔力保护着他
　　（——这真是绝大的讽刺）
　　让生命滞留于残破的身躯
　　属于光明的战士艰难的抬头
　　看着邪恶丑陋的巨人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欣赏你。”
　　巨人的声音响亮如同雷霆，
　　“欣赏你，所以要毁灭你：
　　你的身躯，还有魂灵。”
　　——摘自《撒列摩诗歌集·第一卷·<安达利尔>（佚名）》
　　中午时分，我们看到了一条河。水流看似平缓，隐约可见水面下交错混乱的暗流。靠我们这边河岸比较平缓，河滩上长满了大片大片的近水植物。我只认出了芦苇，因为我很喜欢它们那毛绒绒的花簇。
　　萝格向导高兴地说我们快到了，于是海诺格斯下令先就地修整。一些士兵牵着战马——也包括我和尼亚骑乘的这两匹——往下游去，一部分则提着很多很多水袋朝上游走。接下来，我惊讶地看到，剩下的士兵乱哄哄地分成了两堆，其中一堆人迅速地脱掉了护具和衣物。
　　咦？
　　“法师……”兰洛好像忽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个异性，慌忙挡到我面前，并示意我转身。
　　我照做了，然后就看见玛雅正飞快地朝我跑来。
　　背后接连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男性乱七八糟的互相打趣。
　　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禁不住涨红了脸。
　　玛雅满不在乎地往河水方向张望了一眼，笑着带我离开了。
　　很快，我看到了几个萝格。她们分散站在一大片芦苇丛里，其中一个看见玛雅和我后大幅度地挥舞手臂，好像唯恐我们没注意到她们一样。玛雅同样挥舞手臂回应，并加快了步伐小跑过去。
　　我不由地弯起嘴角。
　　也幸好现在天气已经转暖，不然……万一冻病了那才更麻烦。
　　但是！尽管如此！河水还是冷得让我发抖！
　　我用最快的速度清洗干净，哆哆嗦嗦地跑上岸，迅速擦干身体穿好衣服。玛雅站在芦苇丛里大声笑着，不知道她是在笑我，还是旁边萝格们的聊天逗乐了她。
　　风轻轻地吹拂脸颊，说不出的安宁和欣喜。
　　就在这时，一股说强烈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如决堤的河水一样扑面而来，仿佛要将我整个吞没。以前在故乡森林中看到的元素精灵忽然又出现了——也许，只是我现在又能看见它们而已——慌乱的围着我打转，时不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我第一次听见它们有“声音”！
　　下意识地伸手想安抚它们，但一如既往的，它们在我指缝之间飘荡，像烟气一样无法把握。过了一会儿，那莫名出现的压迫感又莫名地消失。小东西们也安静下来，然后如同太阳下的朝雾一样，渐渐消散。
　　虽说它们没有人的形体五官，可我莫名地觉得消失前它们在看某个地方，或者某个人、某个东西。
　　那方向……是河的上游……
　　“怎么了？”
　　玛雅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亚马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岸穿戴好来到我身旁
　　一瞬间，我莫名感到心虚。乌玛姐姐说过，元素精灵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犹豫了一下，干脆直接跳过缘由说出自己想要做的事：
　　“那边……总觉得有什么……我想过去看看。”
　　玛雅“噢”了一声，检查了一下弓箭，示意我带路。
　　轻轻地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
　　有伙伴就是好。这儿不是村子所在的森林。我可不敢一个人在这里乱晃。
　　沿着河滩走了大约三四百英尺的样子，玛雅忽然抽出一支箭搭在短战斗弓上，同时用示意我小心。
　　唉？我、我什么都没发现！
　　心里哀叹着，用冰封装甲保护好自己，同时准备好释放闪电。
　　屏住呼吸仔细聆听，总算隐约听见芦苇丛里有些细微的动静，并且越来越近。不过，当我们看清楚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之后，都放松了下来。
　　那是雷撒尔。
　　唔！咳！
　　我们显然把彼此都吓了一跳。圣骑士提着剑，却赤着上身……
　　不算糟糕。夏天最热的时候，男人们常常这样。
　　但……
　　这不是别的男人，这是雷撒尔。
　　我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里，浑身的血液就像被点燃了一样滚烫。
　　他身上、好像有很多伤疤？
　　没看清。
　　想再看一眼，又不敢转动视线。
　　好像很久，好像只是几秒钟，玛雅轻轻推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道：
　　“他走了。”
　　啊？啊……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些茫然地重新抬起头。
　　芦苇丛在轻轻晃动，不是因为风。
　　“你喜欢他。”玛雅在旁边突然说道。
　　我下意识地就想否认，可看着玛雅的神情，又迟疑了。
　　我是喜欢雷撒尔，但不是那种喜欢。
　　唔，可能有一点那种喜欢吧，就一点点。
　　他太像雷赛了。
　　而雷赛是乌玛姐姐的。
　　我试图解释，然而因为太慌乱结果说得颠三倒四。也亏得玛雅居然听明白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高兴，用力拥抱了我。
　　看到她这么开心，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别的不说，他确实是个好男人。”玛雅如此说道，让我又惊又喜。只是，玛雅立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补充道：“我说的好，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虽然没听懂，可忍不住脸就红了。
　　玛雅没有多说这个。她更关心我之前说的事情。
　　我禁不住愣了一下。
　　说不出原因，毫无理由的，我就觉得，元素精灵的异动，和雷撒尔有关。所以，当我看到他时，就再没有“想去（上游）看看”的念头了。
　　“感觉不到了？”玛雅问。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没事，我明白。”亚马逊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族里的祭司有时候也这样。”
　　悄悄地松了口气，笑了。
　　幸好是玛雅，幸好是她。
　　之后，我和玛雅就回去和萝格们会合了。看雷撒尔刚刚的样子，就知道他一个人打算干什么。我完全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不和那群闹腾的士兵在一起。这么一想，尼亚大概也一样？唔，他多半会偷偷召唤出两三个骷髅当守卫。
　　事实上，还真发生了点儿状况。那些小怪物突然从水里冒出来，伤了好几个人。不过面对始终保持警戒的士兵们，战斗几乎一开始就结束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人多的缘故，直到盲女修道院出现在我们视野当中，都没再遇上其他游荡的魔怪。
　　盲女修道院。
　　我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暗暗感激玛雅加入这个队伍的决定。
　　它真是太漂亮了。
　　宏伟。庄严。
　　高耸入云的尖顶、美妙精细的浮雕、绚丽多姿的彩色玻璃……修道院的墙壁因为久经风雨而显出一种厚重的色泽，砖石的缝隙被小心翼翼的掩藏起来，使人不由的以为这华美的建筑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雷撒尔面无表情地望着修道院最高处——那里好像有个十字架？我看不清。灿烂阳光从天顶倾泻而下，在眼睛里形成“光瀑布”的错觉。
　　萝格们非常激动。当然，这里是她们生活、修行的地方，相当于她们的家。
　　而海诺格斯，他注意的是另外的东西。
　　“太安静了。”他说。
　　突然听到较为熟悉的音节词汇，反而让我一时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等回过神明白这位中年指挥官说的是通行语之后，恍然意识到这里确实太安静了。
　　修道院的大门洞开，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怪物。看着那广阔的庭院，我感觉这个地方哪里都不对劲。萝格们当时经历了生死厮杀，不得已才放弃了修道院逃到黑暗森林的另一边。可是这里，现在……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遗留的箭矢或者折断破碎被迫丢弃的长弓……庭院里的植物依旧郁郁葱葱，在午后的微风中惬意的摇摆着枝叶。
　　“克雷丝。”
　　玛雅将我从神思状态唤回现实。我连忙应了一声，握紧法杖，跟着她走进那道深远的大门。骑兵也舍弃坐骑和重甲，变成了临时的步兵。
　　穿过庭院时，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些植物：它们让我很不舒服，有什么……不知道是什么……
　　尼亚的反应比我还直接。他不光看，还走向了最近的花坛，抓起一把土闻了闻，然后动手刨开那些泥土。
　　雷撒尔突然也站住了。他盯着尼亚的背影，看起来……像是努力在回想什么的样子。
　　我听见海诺格斯说了句什么，然后，兰洛和另一个骑兵一左一右走向尼亚。可是，他们刚来到尼亚身边，兰洛就猛地后退了半步，同时握住了佩剑——他没有拔剑攻击。另一个骑兵的反应也差不多，只是稍微慢一点点而已。
　　士兵们在一瞬间全部警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