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山里转转

　　长假第四天，姑姑蓝其溪一家走了，热闹了两天的家一下子安静下来。
　　午饭后，蓝凯想到山里转转。
　　奶奶拄着拐杖跟到门口，含混不清地叮嘱：“不要……远……远了，这山……山……大。”
　　蓝凯出了村，姜风霞拿着一把小折伞追上来，她记起天气预报有雨。
　　姜风霞是70年代中期成都下放的知青。
　　当年从成都一起到这里插队的还有三个知青。山区生活艰苦，两年后一个通过关系招工回了成都，两个搞到病退证明也回了成都，就剩下姜风霞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坚守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岗位上，每天劳动结束还要自己劈柴、自己烧饭，而饭后常常是一个人对着土坯墙发呆，艰苦的劳动让她累得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干。
　　有一天她得了重感冒，高烧39度。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天没吃饭，连杯热水都没有。泪水顺着眼角流进发际，流进嘴里。
　　蓝其山的妈妈来了。原来蓝其山看她没有上工，吃饭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说了一句，当妈妈的经历多，想着一个女孩子在山村挺不容易的，放下饭碗就过来了。
　　后面发生的事就是那个年代很容易发生的故事了，姜风霞在蓝其山一家的照顾下病好了，蓝其山的妈妈说，你一个人，劳动一天还要自己做饭，就到我们家搭伙吧，再后来姜风霞就与蓝其山好了，当年的蓝其山不仅有几分帅气，在村里也算是有文化的了，姜风霞不顾后果地爱上了他，一年后又不顾家里的强烈反对嫁给了他。
　　大批知青回城时，姜风霞也动了心，蓝其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当妈妈的看得开，说留住人留不住心，一切依了她吧。俩人选了个日子去民政助理那里办离婚，在那红色印章盖下去的时候，姜风霞犹豫了，泪流满面地说“等等”，她心里舍不得蓝其山，更舍不得儿子。这一等，她永远留在了小山村。下放第三年，每个村都要有赤脚医生，姜风霞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也一本正经背起小药箱，能包扎个伤口、开点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药了。有了这段经历，公社把她安排到卫生院做了护士。那个年代的干部虽然有些极左，但大多数还是公正的，姜风霞是全公社唯一留下来的知青，公社觉得应该给她个交待。
　　有了稳定的职业，有了一份让人安心的工资，姜风霞也就知足了。她很敬业，后来做到护士长，去年才从护士长位置上退休。
　　姜风霞把折伞塞到蓝凯手里：“带着，山里见风就是雨。”
　　蓝凯沿着一条上山的小路慢慢走着。五月的季节，山上的绿色已是很浓，所有植物都争着水分、争着阳光向外伸展。路边的灌木丛，不时钻出一些野花，黄的、紫的，随风摇曳，把山路装扮的十分悦人。
　　他想，难怪失意的人喜欢寄情山水，能让人暂时脱离生活的繁杂、喧哗和浮躁，忘却生活中的荣辱得失。
　　罗志斌和涵之现在应该在云南的哪个风景区吧。他们密而不宣的结婚了，不知罗伯伯、颜姨知道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颜姨可能还好，那日在颜老太太家对罗志斌的执着已有底，罗伯伯怕是很难接受。
　　山路上有几个小女生，象是结伴出来游玩的，边走边采摘路边的野花，嬉闹着很是开心。蓝凯记起自己也曾采摘过一束送给思思，那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小女孩喜欢。后来，当自己为思思准备了一束名贵的、带有特定含义的花时，却滑落在南大校园的一汪雨水里。
　　与思思的关系会往哪个方向走？
　　从思思这些日子的举止看，似乎心里是有自己的，自己也有想亲近她的冲动，只是一想到她在校园里跟那个男生走在一起，还装病骗自己，心就又冷了。
　　他骂自己心胸狭窄，一点小事耿耿于怀。然而骂过了，还是忘不了那个场景。那个场景就像电影镜头定格在他的心里，抹不掉，挥不去。
　　爬上小山坡，蓝凯擦了擦汗，在坡顶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从这里可以看得很远，可以看到奶奶的小村子，可以看到村子后面起伏的山峦，可以看到山峦上面的云。
　　云如洁白的蚕丝，软软的，柔柔的。
　　云在走，很慢，很轻，象是怕惊扰蓝天的梦。
　　蓝凯看着云，想着心事。
　　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志斌，在哪？”
　　“在石林。涵之在那边排队买快餐，我抓紧时间给你打个电话。”
　　“你好象是瞒着涵之打电话，怎么了？”蓝凯感觉罗志斌似乎是特地压低了声音。
　　“我突然担心起来，万一我老爸心脏受不了……”罗志斌原想造成既定事实，结束这场无休止的鏖战，但真造成了又担心起老爸的承受力，脑子里老出现电视剧里老人捧着胸口倒下去的镜头。
　　“这？”蓝凯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无法预料罗伯伯知道后的后果。
　　“万一老爸气出个好歹，我这下半辈子还过不过？”
　　“你结婚证领了，婚也结了，只能寄希望罗伯伯坚强些了。”蓝凯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很纠结。结婚本是件喜事，罗志斌却提心吊胆，还不敢让涵之察觉。
　　“小凯，求你了，帮我想想办法……只要让他不伤身体，你用什么办法都行。”
　　“我试试吧。你现在不要纠结了，好好度蜜月，一生可就一次。”
　　“你……你真有办法？”罗志斌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我保证你回来后风平浪静，你老爸健健康康。你什么时候回来？”蓝凯想事已至此，不管能不能办到，先让罗志斌宽宽心，把蜜月过好吧。
　　“回程机票是10号下午的。小凯，谢谢你。”罗志斌尽管知道自己老爸很固执，但蓝凯的承诺还是让他轻松了许多。
　　收了线，蓝凯心里犯了难。保证过了，可怎么对付罗伯伯呢？
　　蓝凯忘了自己的烦恼，开始想如何帮罗志斌过这一关。
　　对面的山峦，不经意间被一片黑云遮住。还没等蓝凯明白怎么回事，一阵风过，细细的雨点落了下来。山里说风就风、说雨就雨，还真是不含糊。蓝凯看看四周，没有躲雨的地方，撑起伯母塞的小折伞。雨不大，偶尔随风飘到身上一点。
　　雨下了一阵，突然向外飘去，蓝凯抬起头，发现头顶上撑着一把大伞：“伯伯，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你伯母怕你迷路。”
　　“坐在这里看看山景，听听雨声，感觉挺好。”蓝凯站起来。
　　“小凯，刚才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想一个朋友的事。他和女友相爱6年，父母就是不同意，俩人决定“五一”旅行结婚，现正在云南。他怕他老爸知道后气出病来，让我帮他想办法。我答应了，可我也想不出好办法。”
　　蓝其山爽朗地笑了：“你把握一条，就是父母都是为子女好，如果父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子女不利时，不管有多难，都不会再坚持。这就是天下父母心。”
　　是啊，志斌已经结婚，罗伯伯即使不顾自己在公安系统的面子，也一定会为志斌的前途着想，不管怎么过不了心里的坎，都应该不会到不可收拾的地部。
　　“小凯，你小昆哥也快结婚了，不是小娟那边等人，这个“五一”就办了。你呢？小昆说有个叫思思的姑娘对你很好，你心里是个啥意思？”下山路上蓝其山问。
　　“伯伯，如果这个女孩现在可能爱你，但以前却曾经欺骗过你，你觉得能接受吗？”
　　“因为什么欺骗？”
　　“不知道。当时也不想知道。”
　　“要看这个女孩是不是真心对你。如果你确定她是真心对你，那么当初她为什么欺骗你，她欺骗你是不是你也有过错？还是并没有欺骗你，只是你误解了？如果确实是欺骗了你，那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你要搞清楚再做决定，如果是个好姑娘，不要为一件自己还不能确定原因的欺骗错过了。”蓝其山走在风的一侧，挡着飘向蓝凯的雨点。
　　蓝凯从侧面看着伯伯黝黑的脸堂，心想伯伯是没有机会离开山区，如果象爸爸一样离开山区，说不定也有一番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