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塞壬

　　[嗖——]大气被墨色的云笼罩着，锯齿形的闪电暴怒地割裂开乌云，在阴沉的黑暗中闪射着刺眼的光亮。
　　天空中是一片低沉的乌云，箭一般地不知向哪儿飞驰。
　　乌云疾飞而去的样子叫人心惊胆战：仿佛要把它所有的重量统统朝山上压下去，把群山切断，劈开，卷走。
　　卡洛斯冲破乌黑的云层，径直朝薇拉发出求救信号的方向飞去
　　“小薇....等着我——”卡洛斯咬了咬牙，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根据计算，卡洛斯还有五分钟到达目标地点”华胥对着法斯特汇报道
　　“....很好——”法斯特站了起来，看着即将完成融合的塞壬：“塞壬的融合也已经快要完成了....那么...就在暗处看着吧...”
　　暗红的晶簇在大地上绽放着，血管一般的河流如蛛网般盘踞在大地上
　　“.....”卡洛斯看着周围微微的皱了皱眉：“这是...红潮...”
　　卡洛斯捧着一捧红色的液体，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
　　“....帕弥什病毒很紊乱....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卡洛斯皱着眉说道
　　荒芜的戈壁上，嶙峋的岩株拔地而起，红色的潮水在岩株之间的谷地里穿行。
　　卡洛斯站在在一座较高的岩株上。
　　岩株下方便是静静流淌着的红色‘潮水’。
　　这里的潮水虽然偶有翻滚，却并不如之前势不可挡。
　　偶尔能从潮水当中窥见一些奇形怪状的残骸，或是生锈的金属，或是碎烂的橡胶，甚至是一些苍白的动物尸骸
　　“.....到底在哪？”卡洛斯皱着眉喃喃道
　　一到这里，信号接收就变得极其紊乱，甚至有的时候会中断
　　岩株的表面凹凸不平，但是卡洛斯纹丝不动的站在岩株上面
　　“....”红潮支流的末端才刚刚延伸到这里。
　　而现在，除了这些较高的岩株之外，已经没有任何适合落脚的地方了。
　　虽然卡洛斯不惧怕这些红潮，但是....万一哪个地方比较深，掉下去了怎么办？
　　他又不会游泳....
　　好在红潮只是静静地蔓延，并不翻涌，而他呆在的眼岩株也足够高耸
　　但是这种状况维持不了更久了，前不久还只是稀稀疏疏的红潮支流，现如今已经彻底覆盖了这片区域，即便他的行动足够谨慎，也还是早点离开这里为妙。
　　“....”
　　除了逐渐攀升的帕弥什浓度外，这些红潮还带来了‘生机’——属于帕弥什的生机。
　　岩株下方奔涌不息的红潮，那是异合生物的摇篮。
　　大片赤红的晶簇像是苇草和灌木一样簇拥着红潮细流，形态各异的赤红生物穿梭其间。
　　不是机械感染体，也绝非构造体化作的感染体。
　　那些浑身散发着赤红幽光的异合生物，隐约带着点被红潮吞噬掉的地球生命的影子。
　　‘河畔’上，一块一动不动的石头忽然裂开，探出了四个触肢，跃进了万事的视野中。
　　说起来....卡洛斯和这些玩意....还可以算作兄弟姐妹——同为帕弥什病毒的造物
　　虽然卡洛斯是混合体，但是和它们也差不多
　　[呼——]就算有层云笼罩在头顶，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地表的温度依然热得惊人。
　　热风携着风沙迎面而来，打得人脸颊生疼。
　　“....”卡洛斯皱紧了眉头，高温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
　　一个奇怪的声音悠悠荡荡的传来
　　“...救命？”卡洛斯听懂了其中的含义....但是会是谁呢？
　　“难道....小薇！”卡洛斯急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声音回荡在空中，本来只是静静流淌的红色潮水再次漫出了河床。
　　它似乎源于某个遥远的地方，又似乎无处不在。
　　“别闹！”卡洛斯怒喝着这群‘兄弟姐妹‘：“让开！”
　　帕弥什病毒的造物似乎听懂了卡洛斯的话一样，只是顿了一下以后，就让开了道路
　　在它们的眼中和感知中，卡洛斯适合他们一样的存在，只不过就是有点独特罢了
　　[踏踏踏——]卡洛斯的脚踩在水面上，水花四溅
　　可以看到，这些水花落到钢铁碎片上的时候，开始缓慢的腐蚀，吞噬
　　“叽——”一只异合生物突然从潮水之中飞跃而出，袭了过来
　　“....滚——！”卡洛斯眼里闪过一丝红光
　　在异合生物即将用尖刺刺破卡洛斯的脖颈之前，异合生物就被冻成了冰块落入红潮当中
　　很快，它就被漫出的红潮卷回了溪流之中，再次化作了与它同源的其他异合生物的养分。
　　“都说了....不要挡路——”卡洛斯微微的皱了皱眉，继续向前飞奔
　　【………▁▅▃……▃……▆……】
　　“又是这个声音....”
　　只要它响起，红潮就会涨潮和蔓延。
　　现在红潮已经莫过卡洛斯的脚腕了
　　“像是鲸鱼的歌声。”卡洛斯微微的眯了眯眼睛说道
　　而蓝鲸在大海中通常会发出一种十到四+赫兹的声波，人们管这类声波，叫做鲸歌。
　　但是这里又不是海中，这里是荒芜的戈壁，怎么可能会有鲸鱼的声音？
　　更别提只要它响起，那噬一切生命的红潮就会汹涌而至。
　　但是……
　　如果是宣告死亡的声音，它未免显得…太过温柔。
　　这股声音，一方面是在求救，另一方面好像是在告诉他快点离开一样
　　这让卡洛斯感到非常的疑惑....既然是在求救....为什么要让他离开呢？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找到薇拉
　　“啊——呸！”粉末般的尘埃无孔不入，只要张开嘴巴，就是满嘴的土腥味
　　这些黄沙给构造体的机械关节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卡洛斯现在感觉自己的动作已经微微的有了一些迟缓，不过好在由帕弥什病毒的帮助，这些沙砾很快就被清楚完毕了
　　越往外走，岩株的数量越来越少，支流的密集度也逐渐降低。
　　只是紧迫和压抑感并未因此减少，如果说之前是迫于红潮，现在则是迫于这恶劣的生存条件。
　　身后再次传来了那阵鲸歌，因为已经离开红潮覆盖的范围一段距离了，那声音变得更为缥缈。
　　很快，卡洛斯就已经从尘暴区域脱出，如影随形的歌声也逐渐远去。
　　卡洛斯回头看了一眼，浓厚的尘埃之中，似乎有个女性的身姿若隐若现。
　　是薇拉吗？不....薇拉的秀发比这要飘逸的多.....那是红潮虚影么？为什么感觉那么熟悉？
　　无从得知，因为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它又随风飘散了
　　“切——”红潮逐渐的吞没了卡洛斯的膝盖，这让他不得不跳到高处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分明是荒芜的戈壁，分明是残酷的死地，然而在视野豁然开朗的那一瞬间，震撼感仍然摄人心魄。
　　“.....”辽阔、原始、死寂，仿佛从第一个人类从大地上站起时就是这般模样，直至最后一个人类在大地上躺下安息时，它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太阳就在遥远的云端之上——虽然现在层云遮住了它，但是剩余的光辉仍然炽热地宣示着它的存在。
　　明明只有一处光源，明明在地面上窥见的不过是一个白炽灯一般的光球，为什么到了地面上，它就能照耀那么广阔的大地？
　　“继续找吧....”
　　时间如丘陵上的流沙，正在逐渐流逝。
　　太阳遥遥悬挂在西面的地平线上，光辉拂过半边天际，晚霞在过渡到这里的时候逐渐变得沉暗。
　　干燥的空气加上地面的辐射冷却效应，周遭的气温开始迅速下降，白天难耐的炽热此刻化作了刺骨的冰冷。
　　“....”但是对于卡洛斯来说，这个温度正合适
　　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依旧是没有找到薇拉，这让他心中的那股焦急感完全挥之不去
　　好在身为构造体的他，可以不睡觉和休息，这样他可以整夜狂奔的寻找
　　【………▁▅▃……▃……▆……】
　　如同鲸鱼一般的声音再次传来
　　大量的帕弥什异合生物，从飞扬的黄沙中踏了出来
　　“.....都说了....不要挡我的路！”卡洛斯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仅仅是一瞬间这些异合生物就被冻成了冰块
　　伴随着夜色的降临，周围的气温也随之迅速下降。
　　冷气再次席卷而来，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华成白雾。
　　“....”卡洛斯在一座岩株旁边停下步伐，稍作休整
　　【——▆——▃——▆▇——】
　　伴随着鲸鱼的声音逐渐的清晰，卡洛斯确定自己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是河流，就有源头”
　　“是生物，就有心脏”
　　卡洛斯深吸了一口气，踏水而行
　　浪花的声音，近在咫尺，一个纤细的女性虚影在红潮之上若隐若现。
　　他停下了步伐，微微的愣愣在原地
　　这个身影....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就差....手里拿着一把提琴了...
　　在听清楚了蕴含在那‘歌声’中的话语后，卡洛斯皱紧了眉头
　　【....快....逃.....】
　　“....为什么？”卡洛斯问道
　　但是声音并没有回答卡洛斯的问题，而是依旧在让他赶快离开
　　卡洛斯只能继续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腿已经要麻木了。
　　荒凉的戈壁绵延到了地平线的彼端，单调而乏味。
　　【——▃——▅▁——▂】
　　鲸歌响起，红色的潮水再次蔓延起来，而卡洛斯的意识也随之一阵恍惚
　　一个黑发少女看着卡洛斯微笑着
　　【卡洛斯....如果我把头发染成棕色的，你觉得会怎么样啊？】
　　“....”卡洛斯停了下来，尘封的记忆瞬间浮现在卡洛斯的脑海里
　　“....”卡洛斯的嘴长了半天，但是就是说不出那名少女的名字
　　【——▆——▃——▆▇】
　　绵长的鲸歌再次响起，这些错综复杂的支流跟黏菌一样，根本摸不准它真正的源头究竟在哪
　　尘封的记忆再次浮现在卡洛斯眼前
　　【卡洛斯你说地球上，现在还有鲸鱼么？】
　　【我只在书上看过它，他们说它是地上最大的哺乳动物。】
　　【要多大的池子，才能容纳那样美丽的造物？】
　　一瞬间，自己就像是跨越了时空，跟时光深处那个被蒙上面纱的少女交谈
　　【好，不说它了，说回鲸鱼的事情……】
　　【这么一看，鲸鱼就是大海中的吟游诗人了。】
　　【它的声音一定非常悠远和绵长吧？因为大海是那么的广阔。】
　　【得不到回应，会很寂寞吧。】
　　卡洛斯的视线有些摇晃，往回看去，一个纤细的女性身影一闪而过
　　而卡洛斯来的道路....也被迷雾封住了
　　【呐！卡洛斯！我把这首歌！叫做塞壬之歌！】
　　“....”卡洛斯微微的皱了皱眉，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好像....比遇到薇拉....遇到露西亚....还要更早.....
　　逆流而上，循着声音走了很久。
　　支流的密度越来越高，原本还带点黄沙的土地也变成了灰黑的颜色。
　　栖息在红潮岸边的异合生物们正在搅动着砂石泥土，窸窣的声音宛如死神的足音。
　　【——▆——▃——▆▇】不再拖着绵长的尾音，鲸歌变得轻而急促，像是担忧，让卡洛斯赶快离开
　　【————▅▃！】
　　声音再次响起。
　　【我觉得鲸鱼会相当寂寞呢....】
　　[咔哒——]卡洛斯踩在一朵鸢尾花上，眼前瞬间浮现出来一大堆画面
　　一段慢板的柔和咏叹调响起。
　　这恐怕是自己迄今为止听过最美妙的声音。
　　音调越升越高，那一瞬间，广阔的大海似乎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女性的歌声并没有模拟真正的鲸鱼，却让人一听便领悟到了旋律背后的涵义。
　　——头孤单的蓝鲸正摆动着自己的尾鳍，游弋在大海之中，它一次又一次地吟唱，歌声回荡在海沟之中，却得不到任何回音。
　　咏叹结束，这是一首未完之歌，因为孤单的蓝鲸最后也没能找到自己的族群。
　　【这首歌，还没有结束】
　　【我没有看过真正的大海，所以还没有想到这首歌的结尾】
　　【如果哪一天看见了真正的大海，我会将这首歌的下半部分谱写完毕】
　　【到时候....】
　　“.....”卡洛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瞳孔一缩
　　【——▅▂——▃▆▅——！！】
　　这次它近在咫尺
　　卡洛斯逐声奔去
　　暴雷在空中嗡鸣，然而飞扬的风沙却骤然停了下来。
　　灰暗的层云之下，血红的潮水汇成了一汪湖泊。
　　到这里，潮水反而平静了下来，一切呈现出一股明镜止水之感。
　　准确来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如果我们还能见面的话....】
　　潮水中央站着一具宛如骷髅的人形怪物。
　　数柄帕弥什异聚的钢叉将它死死地钉在了源头的中央。
　　若不是这个场景近乎炼狱，它的姿态就像是受难的神之子。
　　【我会唱给你听....】
　　“赛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