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静冈与柏林

　　绕过一个意大利风格的45度街角，唐顿眼前出现了一条灯火通明的笔直大道，入口上空的鲤鱼旗下还架着一块巨幅霓虹招牌。
　　——静岡伊勢丹町——
　　这是一条后现代仿日式风格的街道，本地人习惯叫它静冈街。它不算宽敞，却是条名副其实的商业街。
　　别看热狗大区每天暴力事件不断，可光打架找不着钱，找着钱也得找地方花的道理却人人知晓。
　　静冈商业街白天大门紧闭，无姿无色，霓虹灯和全息招牌们也偃旗息鼓。
　　可一到了晚上，整条街的门窗就像在洞窟中蛰伏了半日的蝙蝠家族，哗的一声，全都张开了。
　　夜晚被七彩灯光渲染得比白昼更耀眼，发光屏幕上的画面如鬼火般扭动，娱乐会所与性病广告并排齐列，义肢诊所就开在器官典当行的隔壁。
　　随便瞟过一家生意很好的软件出租商场。大厅里有一排排货摊，顾客都很年轻，几乎没有二十岁以上的，左耳后面都植有额外的碳极插口。
　　货摊前的柜台上陈列着数百种硅芯片，芯片里的内容大多肮脏不堪。
　　科技巨头的旗舰店、子品牌的专卖行、军阀投资的服务业和私人经营的小铺汇聚于此。
　　食物、衣服、药品、电器、车辆、武器、违禁药物乃至基因，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和买不起的，少有买不到的。
　　唐顿眼前的静冈街，就是以微电子产品，神经改造和特色色情业而闻名，若想尝试一下东方传统的美食，这也是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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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顿发觉自己正注视着一面橱窗。这是一家拉面馆，木制招牌上的软灯管凑成几个大字。
　　“豚とんまや”
　　“豚豚屋？可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芮娜自动翻译后的店名让唐顿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位置确实是这没错。
　　橱窗的玻璃质量不错，除了能看到里面精心摆放的许多特色工艺装饰，还清晰的映出了一身大豆塑料夹克配靛青鸭舌帽，还打着顶薄膜大伞的唐顿。
　　衣服是在隔壁店刚买的，原来的卫衣已经在机车追逐后脏旧不堪，还有好几处都撕裂了，也只有在热狗大区里这样的破烂衣着不会太引人注目。
　　唐顿撩开暗青色的门裆布，走进面馆，环顾四周。你别说，这豚豚屋的布置装修与金田会馆还颇为相似。
　　棕褐原木色的L形餐台与椅子，古朴的圆形吊灯，三幅几近空白的挂画，虽然没有金田那样的精致奢华，但也将不大的面馆缀满异国气息，而且多了一分朴实安逸。
　　“这位客人，请就坐。”
　　温和的日语来自店老板，一个六十岁左右的东亚老太太。身材有点发福，留着精心打理的乌黑卷发，脸上除了日常保养外看不出什么改造的痕迹。
　　“头发染得挺均匀的。”
　　唐顿挑了张看起来较干净的木椅坐下，随后一幅全息菜单就自动投射到了桌面上。
　　“您想吃什么跟我说就行了。”
　　老太太脸上挂着宁和的微笑，双手交合搭在身前的桌面上，旁边还蹲伏着一只黄铜外壳的芯片仓鼠，鼠嘴上翘的幅度倒是与他惊人的相似。
　　“招牌豚骨拉面——30元”
　　“酱油拉面、盐水拉面、沾面——28元”
　　“加菜浇头……”
　　多语菜单名旁边还贴心的配了菜品动图。
　　“来一碗招牌豚骨拉面。”唐顿左右撇了眼其它食客的桌面做下决定。
　　3分20秒，一个黑底花碗端到了他的面前，里面是淡黄的汤汁、粗面、一大块厚切叉烧、两半溏心蛋、笋干、香松、裙带菜配一副深色原木筷子。
　　“客人请慢用。”老太太叠着手，脸上的笑容依旧，隔壁服装店的摇滚轰鸣隐隐渗透过来。
　　“整个手掌都是人造的，应该是隔热皮肤。”
　　唐顿抄起筷子直接开动。
　　“唔，味道不错。”
　　不得不说，能在热狗大区这样的地方卖到30元一碗，这拉面还是有它独到之处的。
　　猪骨海鲜底汤浓郁香醇，粗面筋道干练，叉烧肉质鲜嫩、汁水饱满，溏心蛋黄盈润柔软，笋干香脆，只一碗就融化了唐顿半夜逃亡的饥饿疲倦。
　　不过唐顿要事在身，没时间细嚼慢咽，飞快将面扒拉光，对一干二净的拉面碗进行了仔细的观察。
　　碗口直径20.5CM，高9CM，容量1100ML，碗身图案是禅织御所解，产品编码ATU403586。
　　按照我和柯尔薇约定的密码本解开，安全屋的位置应该是——里尔大道72号仓库。
　　启动暗号——把太空苹果扔到垃圾桶里。
　　至于柯尔薇怎么保证这家拉面馆时隔三年后仍在使用同一款仿制餐具，唐顿不清楚，也不在乎，这是他与柯尔薇之间十多年相识的默契，无需解释。
　　用随机不记名信用账户付过款后，唐顿起身离开，沿着芮娜引导的路线小跑而去，动感混杂的音乐在他身后自在蔓延。
　　想去目的地，就必须经过主干道之一的柏林大道。
　　厚实的灰壁，清一色狭小的长条窗，高坡度的楼顶。柏林街总体呈现出一种简洁明了、规划一致的老德意志工业风格。
　　可惜在热狗大区，一切艺术都只有两个结局。一是被混乱无序的人或环境渐渐侵蚀污染；二是被打碎重铸为另一种新的艺术。
　　柏林大道明显属于前者，一条条缆线赤裸裸地披挂在高楼的表面，甚至在空中横过马路与对街胡乱地相连，把天都遮住一块。
　　街灯也是参差不齐，光线或昏黄或明亮、或暧昧或刺眼、或忽闪或长明，总之没有两盏完全相同的，看起来都不是原装的。
　　街道两侧也没什么店面，偶有一家也是从半掩的铁门里露出丝丝晦暗的彩光，生人勿近的气息浓郁至极。
　　不多的行人更是低头快步，一个个都埋在领子和帽沿里走路。
　　偶有个把出来找活的站街女，也是出奇的静默，丝毫没有夕照大区那样的花枝招展，更没有将诱惑的语句符号投影在头顶上，只是倚在光影交接处吞吐着淡淡的烟圈，似乎这种姿态对有品位的客人更有吸引力。
　　道路尽头拐个弯就是几近荒芜的里尔大道，72号仓库就坐落于此。
　　唐顿不费吹灰之力就翻进了这个普普通通的废弃仓库。
　　“咳，把太空苹果扔到垃圾桶里。”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逼仄的隔间似乎微微一颤，地板下传来了细密的马达声，前方的水泥地板四条缝隙逐渐显露。
　　“嘶……”
　　随着稍显牙酸的研磨声，一块两米见方的水泥板缓缓抬起，露出下面的空洞。唐顿皱眼看去，是一条斜下延伸的阶梯地道，台阶上还有左右两条散发微光的小指示灯。
　　唐顿没有迟疑，随即探着身子进到地道内，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踩着台阶往下走。
　　尽头是一堵厚实的黝黑金属门，上端嵌着一个突出的光滑半球，一只鲜红冷峻的圆灯微微浮动，像洞穴中监视陌生来客的邪恶独眼。唐顿站定不动，直视着它。
　　一秒，两秒……
　　独眼微颤一下，红光一闪变成了绿色，似乎光点的边缘都柔和了许多。
　　“身份识别完毕，欢迎您，唐顿先生！”
　　罐头般中性的机械声音略带欢脱，似是久隔宇外重遇世人般的欣喜。厚实的合金门也随着飞速的转轮声缓缓由一侧打开。
　　终于到了，唐顿在心里暗叹一声。
　　“唐顿先生，我叫罐头，是安全屋的主理智能AI，在您身上检测到战斗痕迹，是否需要医疗或食品服务”
　　这智能AI的合成声音像个瓮声瓮气的小胖墩，叫罐头倒也挺贴切。
　　“不用了，安全屋的网络信号如何？”唐顿还有十分急迫的事要做。
　　“信号发射器启动完毕，一切正常，您要使用吗？唐顿先生。”
　　“马上开始吧。还有，叫我唐顿就行。”
　　“好的，唐顿先生。”
　　…………
　　“活很细，没留什么有用的痕迹。”
　　等唐顿再次坐起已经是30分钟以后，他刚刚看了金田会馆的内部录像，安德森确实是被人绑走了。
　　强尼拿着钥匙离开后不到5分钟，三个服务生模样的人进到内室，把安德森用一个箱子装了出来，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地下车库，上了一辆商务车后扬长而去。
　　所有的监控视频到此戛然而止，包括周边大片道路上的探头，看来是这伙人背后也有骇客高手坐镇。
　　那段会馆里的录像在唐顿看来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挑衅，既是对安全局，也是对唐顿的，反正三个人的脸也不是真面目。
　　暂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唐顿决定再闯闯安全局的冰墙，唐顿相信强尼不会把自己供出来，但也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又是半个小时，唐顿直接从椅背弹起，脸色凝重。
　　“明晚之前，必须把强尼救出来！”他的心情比脸色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