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荡魔

　　脱去了黑西服的琛哥在奔跑。
　　上气不接下气，头晕目眩，腹部肌肉钻心的疼痛，宛如被利爪撕裂。盐分极高的汗水流进眼眶也没工夫擦，每一次迈动双腿都像是在挪动铅块。
　　即便如此难受，他也丝毫不敢放慢速度。
　　“怎么会这样？？？”
　　这位在帮众素有积威的老大，此刻也忍不住神思震荡。
　　适才在猪笼城寨里发生的那一幕，简直是要将他几十年的世界观全部压碎。
　　无论是那个凭虚而立的武人，还是陡然异化的帮众，都远在他的想象力之外。
　　琛哥现在所思所想，只有回到斧头帮中。
　　只有在那里，他的心灵才能获得一丝一毫的安宁。
　　终于，琛哥一路跌跌撞撞地奔至了斧头帮大门处。
　　当他推开门，只见到一道熟悉却又截然不同的身影。
　　李于飞对他温和一笑：
　　“琛哥好。”
　　接着，便是永恒的沉寂。
　　——
　　“杜师兄他，最开始也不过只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罢了。”
　　衣衫褴褛的澄灯对燕长淮感慨道。
　　樊宗站在澄灯身旁，在更远处还有更多的身影潜伏。
　　——身处魔都的首蛇道精锐尽数聚集于此。
　　此刻，燕长淮他们正身处于猪笼城寨外的一间小庙中。
　　在他身后，包租公与包租婆并肩而立，带上了面具的西城勇站在左侧，双手合十的阿星站在右侧。
　　他们聚在这里，只因为感受到了远方那一道庞然刀意。
　　——天刀。
　　澄灯继续说道：
　　“只是没想到，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燕长淮只是朝着澄灯重重一抱拳。
　　“大师，既然如此，我们武当只有对不住了。”
　　言下之意便是，武当已经不能将杜停杯让给澄灯处理了。
　　澄灯微微摇头，“如果不是这些首蛇道的弟兄们，我今天未必回得来，燕首席又何必如此。说到底，不过是我没本事彻底了解这件事罢了。”
　　澄灯又转头望向上城区。
　　“这已经不是武林门派之争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所有武林同道都一齐出力。”
　　忽然，一道飘渺身影自庙外飞掠而来。
　　那人纵身似飞鸟，转瞬便停在小庙门口。
　　西城勇见到这人，不由得笑道：
　　“好小子，果然得手了。”
　　来人正是“惊鸿飞羽”李于飞！
　　李于飞大踏步地走进小庙中，抬手放出一团犹如凝聚灯火的银色光圈。
　　他垂首抱拳道：
　　“幸不辱使命！”
　　尽管这一次并无什么值得夸耀的收获，但李于飞的心胸之间却是激荡不已，一股冲天豪气几乎不吐不快。
　　当他看到琛哥是通过魔都工业留在改造义肢上的后门来控制斧头帮帮众时，李于飞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那一刻，自己付出的那些，已经全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而看到小庙中竟有这么多武林同道，李于飞只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偷鸡摸狗一辈子，竟也能成一件大事，快哉！
　　西城勇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
　　“莫顾那厮没安什么好心，你能带回来这东西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什么使命不使命的。”
　　阿星则是略显诧异地望了眼西城勇。
　　好像自从悟出神掌以来，这位邪神越发温和了？
　　银色光球旋转一周，扫过在场众人。
　　接着，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智控中枢，编号N-9527启动。警告，警告，远离能量核心。”
　　李于飞嘴一歪，不屑道：
　　“费这么大力气给你弄出来，不说人话？”
　　智控中枢沉默了。
　　片刻之后，银光闪烁，无机质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我是负责管理地下城B1-B4层的控制核心，我希望和你们达成合作。”
　　李于飞适时补充道：
　　“这东西不知怎么，竟然自芯片中诞生了灵识。它想找一具躯体，用来行走于人世间。”
　　燕长淮歪头看着这个所谓的智控中心，好奇问道：
　　“难道你没被下禁制？”
　　虽然如今这个世界已然没有了自有灵性的法宝，但武当的古籍上依旧有着记载。
　　炼制这种法宝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法宝元灵上刻下禁制。
　　燕长淮不相信杜停杯这样有跟脚的人，会不知道这一点。
　　智控中枢身上的银光一起一伏，如水波在空中荡漾。
　　“此心如匕，上主不愿逼迫。”
　　说这话时，它浑身灵光收束如剑，掷地有声。
　　燕长淮还欲再问，可包租公却在此时踏步上前：
　　“小燕，既然如此，就让澄灯大师他们处理这件事吧。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交代。”
　　燕长淮微微颔首，跟着包租公走出小庙。
　　包租婆看着自家男人的背影，紧咬双唇，却没有说一个字。
　　——
　　到了小庙外，包租公负手而立，褪去了一贯的嬉笑神色。
　　“我讲过的，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武当的百年大计。小燕，你知道为何姚师兄一眼就相中了你？”
　　燕长淮双眉紧锁，反问道：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天赋。”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包租公却笑了。
　　“你果然是最适合我们武当道承的人，姚师兄没有找错人。”
　　“找？”
　　包租公指了指头顶，“是祂选中了你，也是你的到来，唤醒了他。”
　　燕长淮豁然抬头。
　　天上，云层如海洋般掀起了惊涛骇浪，有炽热的火光亮起。
　　九天之上，顿时风起云涌，沉闷雷音滚滚而来。
　　云层被撕裂了，有什么东西驾驭着狂风暴雷疾驰而至，发出了犹如巨鲸长歌的鸣叫。
　　融金色的辉光霎时布满了整个天空，那仿佛要遮蔽整个苍穹的庞然大物，缓缓压下。
　　“那是！？”
　　燕长淮心湖忽然泛起一阵涟漪，就像是在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初醒之后，他分明什么都记不得了，却依旧有淡淡的怅然若失之感。
　　仿佛故人相见不相识。
　　——
　　一个时辰以前，天柱峰，遇真宫中。
　　姚莲舟看着那份首蛇道特殊加密后的情报，轻叹一口气：
　　“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姚莲舟心念把定，立刻转头面向那尊旁大的真武大帝神像。
　　他虔心俯首，做礼敬状。
　　“后辈弟子姚莲舟，恭请大帝法身，助人间正道，荡尽群魔！”
　　铜铸鎏金的真武大帝神像眼中赫然闪过一抹极其生动的神光。
　　片刻后，那尊神像竟然自神龛上迈步而下，祂单膝跪地，将手中长剑递出。
　　姚莲舟用双手郑重接过那把几乎与他等身高的长剑。
　　他捧着长剑，走出殿外。
　　面对武当群峰，姚莲舟双手握剑，高呼一声，一剑向天斩出。
　　“荡魔！”
　　一道恢弘至极仿若天河涤荡的浩大剑气猛然升腾而起，接着剑劲势如千均龙腾威扫，将武当上空的云海一扫而空。
　　只留一轮高洁明月悬空。
　　武当群峰中，不断有剑光升空，就算不能御剑光者，也随声呼喝：
　　“荡魔！荡魔！荡魔！”
　　武当弟子尽呼“荡魔”二字，几成山呼海啸之势。
　　浑成一股的浩大真武剑意中，一道沉睡的魂灵开始逐渐复苏。
　　莲花峰上成荫绿树开始断裂，沉重的岩石分崩离析，化成粉碎，海量的土石在震荡中被山峰上崩落滚下。
　　整座莲花峰竟而拔地而起，一颗大如屋舍的头颅自顶峰升起，两道湛然神光爆射而出。
　　那一瞬间，仿若在黑夜里升起两轮大日。
　　【神性循环苏醒】
　　神明的精粹在巨神的体内滚动，雷鸣震响，带来了仿佛江河奔腾的狂猛声响。
　　【中枢神经控制系统唤醒】
　　脑中奔腾的思绪暂停了一瞬，对身体而言有些陌生的【超我】自渊面下升起，所有思维线程的运算列为次优先级。【人格】逐渐明晰，【意识】重新活跃，【感官】开始工作。
　　最后，钢铁头颅的瞳孔处，绽放出了湛然的澄澈蓝光。
　　【天庭序列·玄天荡魔展开】
　　冰铁的结晶自山地底部蔓延开来，随着最后一块面甲覆上的咔嚓声响起后，勾勒出威严具足的巨神轮廓。
　　黑金交错的战甲下，华贵的战袍边角上纹有繁密的纹路。胸甲与四肢有着独特动力管链接。
　　精粹的金色光泽在银灰色的动力管中迅速流淌，将能量传递到这具庞然战躯的各个角落，散发出淡淡的金色辉光，甲片衔接处的机械轴体则更加凸显出了整具装甲的钢铁质感。
　　接着，祂缓缓直起腰，仰天长啸一声，宣告自己的归来。
　　狂猛更胜怒涛奔腾的怒吼中，隐带铿锵争鸣的金戈杀伐之气。
　　“荡魔！”
　　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的【荡魔法身】缓缓移动着自己的头颅，祂一开口，悠远宏大的声音便压过了一切声势，毫不掩饰的豪气冲天而起。
　　“朗朗乾坤之下，岂容邪佞横行！”
　　更胜狂雷怒涛的声响中，这尊身形巨大的荡魔法身一步一步登天而去。
　　祂一身金甲不断绽放出明亮灿烂的金芒，就像是液化的青金在沸腾，整具战躯沐浴在融金色的光辉中，犹如一轮大日冉冉升起。
　　武当山上，日月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