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 世间倒影

　　希林躺在床铺上发呆。身边鼾声四起，大海的催眠作用让伙伴们都睡得像个婴儿。他睡不着，有时候又半梦半醒。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趴在羽龙的背上。羽龙滑翔在空中，时而高低起伏，这感觉和大海里真像。
　　希林揉揉眼睛，又向下看。
　　嗬，环形山内部，注满了清水，成了一片盘子。就像他看到的大海那样美。
　　“走啊，我们下去看看！”
　　羽龙落下，轻轻漂在水面。它在水中游动的样子好像五彩的天鹅。远处也有很多龙这样漂浮着，悠然自得。
　　湖水清澈见底。地面生长的那些植物，成了水底的水草。随着水波摆动。有一些结了果的毛猴，果实漂浮在水面上，像极了水生植物。
　　希林忍不住下去玩。他脱了鞋挂在羽龙的皮带上，光着脚跳下去。这水比看上去的深一些。他以为顶多到小腿，结果是齐腰深的。
　　“哇！水好凉！”
　　剑……剑不能浸水。他一摸腰间，也没有剑。而且说来奇怪，他睡觉时长剑明明就在身边，来到无尽地狱，剑又不见了。
　　少年淌着水前行，四处瞎看，又大喊着：“茉莉——你在哪？”
　　他发现不远处有一座露出水面的巨大龙骨，有个小小的黑影坐在上面。
　　“茉莉！我来啦！”
　　希林很是欣喜，扑腾着水跑过去。那座龙骨上还挂着许多毛猴藤蔓。茉莉的身边，也有毛茸茸的小家伙坐着休息。
　　希林沿着龙骨的斜坡爬上去。这骨头上面充满空隙，皮肤接触的时候，好像能被黏住一样的。爬起来也非常轻松。少年坐在茉莉身边，看到她甜美的眼神就觉得开心。
　　茉莉依旧穿着深灰色长袍，全身都被遮住。唯一的变化是多了一条鱼鳞项链。细小的翠绿色鱼鳞，在白昼的光芒下，能看出一丝一丝的反光，好像凝固的牛奶。每一片都磨成标准的形状，挂在一条纤细的金链子上。
　　和茉莉原本那些首饰比起来，这一条项链就很朴素了。
　　“哈！你戴上这条项链了。是撒耶坦带给你的吗？他人在哪里？”
　　四周都看不到恶魔的身影。也许他在山尖顶上？
　　“我们去高处吧。你坐在这里很无聊吧！”
　　希林爬下去。茉莉就跟着他。
　　“当心，这里水很深。我背着你过去吧！”希林让茉莉爬到自己脖子上，扛着她趟水，走到羽龙身边。茉莉也不轻，跟她这种个头的人类差不多。身上冰冰凉的，没有人类的温度。她的手温柔地搂着希林的脖子。脸凑近了戏谑。也不知是在偷笑还是嘲弄。
　　“好啦！”希林把她抱到羽龙背上。自己也跨上羽龙，驾驭它再次起飞。
　　和茉莉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非常安心。茉莉唯一的朋友就是希林，她也不讲话，就好像养在浴缸里的一条鱼似的。这算是一种自私吗？希林轻轻揽着她的腰，她一点都不排斥。还很享受这种独处。
　　希林也说不清。他都还没见过茉莉真正的样子，有撒耶坦说的那么恐怖么？他根本懒得去想。轻轻触碰她的面纱，分明是和人类一样娇美的轮廓啊。二人卿卿我我的，互相拨弄。希林傻笑的时候，一片浓云遮住昏暗的阳光。
　　抬头看，不是浓云，而是巨龙。
　　“撒耶坦？喂！”希林看到巨龙背上的影子了。他让羽龙追上去。跟随巨龙一齐飞向山顶，落在平台上。与少年热烈的情绪对比，恶魔的脸色就有点冷漠了。
　　每次都是这样，希林在人间经历恐惧、困惑的时候，这家伙就拍着手叫好。希林回到这平静美好的无尽地狱后，却只能看到他嫌弃的样子。
　　一柄剑从巨龙背上扔下来。茉莉眼疾手快，跳起来接住。
　　“诶，这不是我的圣剑么……”希林有点糊涂。这把剑，应该还在万事通手上才对。宝剑带着龙皮剑鞘，还是他找老师傅定制的呢。
　　茉莉捧着剑，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好像拿这剑当做自己的一部分来爱惜。默默地退在一旁守候。
　　“我竟然看到有人背着自己的剑奴。这都什么毛病？”
　　“哈哈！你说这个啊！”希林有点惭愧。“总觉得她穿的袍子沾了水会很难受的吧……没关系啦，她又不重。”
　　希林脑子里面胡思乱想，他估摸着，撒耶坦又高又瘦的，没准也不沉呢……
　　“这么不自量力，当心压死你！”恶魔眼睛一瞪。凭空一股沉重的力量突然压到希林肩膀上，他顿时站也站不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你发什么火啊！我又没想别的！”
　　希林算是求饶了吧。撒耶坦转过脸去，恶魔的立场才消失。希林喘了口粗气，瘫倒在地上。刚才膝盖摔得生疼，他捂着腿打滚。
　　“恶魔的世界也很复杂，轻易地相信恶魔非常危险。”
　　希林听了不以为然。轻易相信？自己不也是轻易相信了撒耶坦才变成吸血鬼的么！
　　撒耶坦听见这一段心声，又瞪着眼睛瞥了希林一眼。希林立即把目光转向环形山中的大海。“大海啊，都是水……”他反复叨念着。
　　“算你识相。”
　　“这个剑奴——”撒耶坦指着茉莉，他对待她的态度，就好像普通人对待古温克那样的，非常不屑，“是神剑的附属品。就像你定做的剑鞘一样。只不过她是原装自带的。你的头被砍下来的时候，剑刃上沾了自己的血，算是滴血认主，她和剑，现在都属于你。”
　　“啊？是吗？那不是挺好的嘛，嘿嘿。”希林听了挺高兴的。
　　“但是你要小心一点，别被她骑到自己头上。”原来撒耶坦生气的是这件事，“恶魔会用自己的外表迷惑人。不信你揭开她的面纱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
　　茉莉的长纱从头顶遮到脚底，除了手指尖，真是啥也看不到。希林能听见下面哗啦啦的响动，应该是穿戴了许多金银首饰。（作者的内心独白：就是打了一坨马赛克嘛）她本来看到希林挺高兴的。一见撒耶坦发火，又怯生生躲在一边了。
　　“还是不要了吧……”希林不想为难她。“你说不要被她迷惑，好的我会牢牢记住的。”
　　“你这种愚蠢的人类，活一百年也不会长记性的。”
　　希林惭愧地嘿嘿笑。他真的是不长记性。因为轻信他人，已经丧命一次了。可是他也觉得这样不错。要不是他愿意轻信撒耶坦，又怎么会变成吸血鬼呢？可能现在已经是角斗场里一滩血水了。
　　有时候他会感到内疚，可是内疚感一阵一阵的，有时候又完全没有这份感觉，反而觉得挺高兴。看看神奇的大千世界，有种不虚此生的感慨。
　　“我这次能待的久一点吗？我在乘船，回去了也没什么事做。”
　　恶魔也没说啥。三个人就站在山头看着风景。发了好久的呆。
　　“撒耶坦，是你控制着我来往这个世界的吗？我能经常来吗？有时候我非常想念这里，却怎么做梦也没法过来。”
　　“我没有控制你，你都是靠自己的意志来的。”
　　“哈，真的吗？”希林不太相信。明明有的时候怎么想都没用的。
　　“你有种特殊的体质，可以在活着的情况下来到无尽地狱。我也是看中了这种特殊的体质，才选择你作为代理人。”恶魔轻描淡写地解释，“只是可惜，你除了体质特殊以外，其他方面可谓一塌糊涂。真是令我头疼。”
　　“哈……哈哈，是吗……”
　　“你还没有掌握随心所欲来往的方式？”
　　“这个、究竟要怎么掌握啊？”
　　“自己看着办吧。”恶魔拍拍少年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世间就好似倒影。你在人间看到的我，就是我的倒影。而我在这里看到的你，是你的倒影。当你集中精力的时候，在这个世间生成自己的倒影，你就来了。”
　　听起来有点玄乎。希林直观的感觉就是自己做了个梦，好像某种感觉冥冥之中碰触到了，自己就来了。有点像召唤撒耶坦的那种感觉。当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恶魔他自己来到人间的。
　　“所以说……我可以像你自由出入人间那样自由出入这里，但是需要勤加练习……？”
　　“对。”
　　“但是应该怎么练习还得我自己探索？”
　　“对。”
　　好吧，有点绕。
　　“但是，我还一件事不明白，你是怎么把圣剑召唤到人间的？也靠意念吗？你还能把它召回来。现在我的血奴手上肯定没有剑咯？”
　　“意念，不能够召唤实体出来。”
　　“诶？现在的我不是实体？”
　　“对，现在的你只是倒影，不是实体。但是穿越三界的圣剑是实体。必须走门才行。所以每次召唤得都很慢。”
　　希林没有听明白，但是撒耶坦好像说到重要的事情了。
　　“现在的人类世界与无尽地狱界，还有一扇门。在圣城。有机会你应该去看看。亲自走一遭的话，还能以实体的形式来到这里。”
　　“哈……”
　　这么一说，希林又起了兴致。“圣城？圣城就是首都吗？”
　　“并不是。圣城就是圣城。但是你在靠近首都的同时，也在靠近圣城。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涉足。圣城很重要。等你搞清楚了我再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