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三生有幸

　　老裁缝慌忙打开希林带来的布料，挑选那块漂亮的红色绸缎，取来希林的纸样就要剪。
　　“喂，等一下，不是这一块！”希林指着那捆粗布说，“用那些，先给我的朋友做一件僧袍。”
　　希林不太喜欢“仆人”、“奴隶”这一类的词。哪怕疯修士本质上就是个奴隶，他也称之为“朋友”。
　　老头子请疯修士站在小凳上，脱下衣服来量身材。在场都是男的，也没啥避讳。
　　希林这才知道，原来疯修士这身高至少有六尺半，他一直都是曲着腿、弓着背的！老疯子的食道和胃都以及烂穿了。大概是那拜一锅热汤所赐。
　　老裁缝面对着一个“不是人”的顾客，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多问。迅速为他丈量了身材。
　　修士的袍子谈不上尺码，简直就是一个麻袋套在身上。不出一刻钟，老裁缝剪出几块布料，交给老婆子。
　　而老太婆，她的手速更加惊人。这种僧袍竟然在两个钟头之内给做好了！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荷敏托穿上新僧袍，笑嘻嘻地转圈。
　　“赞美无上的主人，这新衣服太美了。”
　　马屁就免了。希林有些发愁。老太婆的手速这么快，自己都搞不到足够的布料维持她的生命。
　　“除此之外，再帮我这一位朋友做一件黑衣吧。”希林说，“请多缝几次，做得结实一点。”
　　老裁缝立即找出万事通的尺码，裁剪他的布料。
　　希林又想想，说：“再帮我做一套女孩穿的裙子。她大概这么高，身材很标准。”希林比划着，“请帮她做精美的刺绣吧。”
　　希林好像明白为什么撒耶坦有那么多精美绝伦的衣服，每一件都刺绣了精美的图案。
　　“哈哈，你果然聪明，学得够快。”恶魔笑着点头。至此，永生结界的道理希林已经学会，以后活学活用吧。
　　希林交代了他需要的款式。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还要赶回去继续找主教大人才是。他带着两名血奴告别老裁缝，离开小铺。
　　再次踏出来，外面已经是深夜。小屋内的时间感，与外界是同步的。关上门，老裁缝在屋里小心地锁好。希林叮嘱过他，从此以后只能给自己开门。
　　小铺所在的木屋，也算不上结实，总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就算恶魔说永生结界可以永远维持，这个小屋也能吗？哪天塌了怎么办？
　　“那么现在你终于明白，永恒的城堡多么有用处了吧。”恶魔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永恒的城堡，就是修在环形山上的哪一座？希林一愣：“结界还能设在那里？”
　　“对啊。只要你建起城堡，里面有上万间房间，就可以缔结上万个永恒的结界。任何一个你欣赏的凡人，都可以挽留在结界中。”
　　“可是你的永生结界，根本就是诅咒啊！”
　　“那他们怎么不立即去死呢？再喘一口气，只是凡人一丁点渺小的心愿，正是无数这样渺小的心愿，汇集成了他们永生。”
　　希林不知该如何辩驳。他内心深处期盼这种救赎，又从情感上排斥冷酷的契约，所以特别矛盾。
　　“为了维持这些人的永生，我也需要更加努力地杀人、献祭，对吗？”
　　“对，就是这个道理。”
　　“撒耶坦，你呆在人间太久了，早点回去吧。”希林不乐意继续想了，干脆赶走恶魔。
　　“哈——”撒耶坦这才转身离开。
　　反正无论说什么，最后恶魔需要的就是生命。希林还需要万事通帮他一个忙：带他回往生界，再通过神殿的巫祝祭坛返回最早和罗尔分别的小路上。
　　细节不必说。纵然往生界中觉得有几个月那么久，于人间不过一刻钟的光景，希林回到了那条路上。他这次是自己回来的，两个血奴都留在往生界待命。
　　后半夜，初春的冷风肆意吹着。希林一个人站在路边。他走了几步又后悔，怎么没有直接瞬移到农舍后院？因为印象不够深刻，他甚至迷路了。最后只好在路边蜷缩着等待早上。
　　长时间困在往生界那样空旷的地方，希林的神志有些呆滞。时常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过了好久才回想起要做的事情。他抱了些枯叶，生火取暖，一个人注视着火苗发呆。
　　“哟，我说这个影子怎么如此眼熟！”
　　突然有个不怀好意的黑影靠近，希林都没来得及反应。他下了一跳，猛然想起自己什么武器都没带，赤手空拳一个人。
　　“嘿嘿，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还真把你找着了！”
　　那个人牵着马，得意地走到少年面前。他坐下身一同取暖，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希林见了，差点激动得哭出来。
　　“安塞尔——！”
　　明明从前最讨厌这个家伙，久别重逢竟然在感谢上苍。希林甚至冲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了好一阵。
　　“你怎么会在这！”
　　“哎呀，我嘛，最关心你咯。那几个家伙丢下你跑回庄园，竟然一个个都没张罗着回去找你。那么只好我来了咯。”
　　安塞尔说的风凉话，把希林都逗笑了。这么说，他已经路过了那座庄园，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为什么你来了？”
　　“来找你们啊，一起去首都呗。”
　　安塞尔居然会同行，希林做梦也没想到。希林始终都没说出口，离开了这个家伙还有点想他。世上没有更值得庆幸的事了。希林蜷在火堆边上一阵傻笑。
　　“可是你离开城堡，真是没关系吗？”
　　“哎呀先不说这些，你生的什么火堆啊，我要冻死了。再找点柴火行不！”
　　安塞尔这架子大了。他毕竟是人类，需要取暖。希林乐呵呵地跑去捡了一大堆木柴回来，把火烧旺。
　　安塞尔还要吃喝拉撒，他架起水壶烧点热水，给自己热了夜宵，还取出一块小毯子披上。折腾了好一会才坐稳。
　　“我先吃了哈，我知道你啥也不吃。”他一点都不客气。
　　“你怎么离开城堡的，快给我说说。”
　　“嗯，我吃完就给你说。”安塞尔这架势，野外露宿就跟回家一样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