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章家面店

　　愈来愈多饮料店的餐点基本上就不是用来吃饱的，比较像是用来观赏的，或是聊备一格，让人不至于在店里因为谈话时间太长而饿死。但要想舒服地吃饱，阿嘉还是倾向去校门口吃面。
　　阿嘉喜欢吃面胜过吃米饭，尤其喜欢章家面店的大卤面，料多味美分量足，价格又佛心。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这面店下午时段不休息，这对于时常误点吃饭的阿嘉很是加分。
　　章家面店就在学校大门口，左首第一个巷子里，看起来只是条狭窄的巷弄格局，但是门牌明白写着“大仁一街”。阿嘉经过数字便利店时，特别瞄了一下，店里的工作人员不是小彤，上次受她帮助，一直还没机会正式向她道谢。弯进了大仁一街，找到章家面店点了一碗大卤面，然后在最靠里面的座位坐下。
　　饭点早过了，店里面没有其他客人。厨房就在店的最前面紧接着骑楼。正煮面的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阿嘉来吃过几次，知道这就是老板。
　　阿嘉前几次来吃面，老板总是笑嘻嘻的热情招呼，直觉老板就是一位生性乐观的大叔，但是今天却不一样，老板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一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来，阿嘉正吃着。
　　脚步声响起，从里面走出一个矮胖的中年女子，这位是面店老板娘，只见她面容忧戚，眼眶浮肿，像是才哭过似的。
　　老板娘走到老板跟前刻意压低声音说：「我放在柜子里面的钱，你拿走了？」
　　老板不说一句话，手上捞勺仍然不停歇地捞去炖锅里的浮油泡沫。
　　老板娘看老板回答，音调转趋严厉：「你现在马上去拿给我。」
　　老板头都不转一下，只当做没听见。
　　老板娘气急，忽然大手一挥，磅啷声响，一个瓷碗摔在地上，碎片四处飞散，最近的一片甚至直滚到了阿嘉脚前。接着咆哮了起来：「我要你现在马上去把钱拿给我，听到没有？」
　　老板也来气了，胀红了脸就要发作，但看了一眼正吃着面的阿嘉，理智让他压下怒气，放下手上捞勺，拿了墙边扫帚轻轻扫起一地碎碗瓷片，冷静地说：「那个钱你不能动。」
　　老板娘气急，在圆板凳坐下，怒道：「那是我的钱，为什么不能动。」
　　老板放好扫帚，转身问：「妳的钱？妳哪来这么多钱？」
　　老板娘回呛：「你甭管我钱哪来的，赶紧拿出来！」
　　老板说：「你当我不知道吗？妳这钱是问阿信借高利贷来的，你不知道那家伙就是一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霸吗？这钱妳只要动了，接下来利滚利，每十天都要给出一次利息，妳說我们就一个小面店，哪来钱对付这利息？」
　　老板娘心里也乱，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于是语气放软：「先别说这些了，等会儿人就来了，你钱不给他们，还让不让小华回来了？」
　　「怎么没给钱？这前前后后都给多少了？这帮人根本当我们是提款机！妳愈是给钱就愈是没完没了？」
　　老板娘眼眶一热，泫然欲涕地说：「谁叫咱们有错在先呢？谁让小华这么不小心撞伤人了？花钱消灾，只要能让小华回来，我什么都不在乎！」
　　老板来气了：「撞伤人是不对，可是我们也已经赔了不少钱，总不能一赔再赔，昨天赔了医疗费，今天赔了安家费，明天又赔精神赔偿费，接着又是复建费...这没完没了吧？妳知道这叫什么？这就是不折不扣的食髓知味啊！就看我们好欺负是吗？」
　　老板娘却叹了口气：「对方就觉得我们撞人就是理亏，哪还跟你讲道理的？」
　　「既然不讲道理，再给钱有啥用？反正现在人都已经押在警察局，不如就静待调查结果吧！」
　　老板话才说完，突然门口出现一个身穿棕褐色风衣的男子说：「静待调查结果吗？行！你们如果这样决定了，那我就走啰，当我没来了。」
　　老板娘一见来人，快步抢上，抓住他的手臂：「慢！老吴，正等着你，赶紧请进！请进！」
　　老吴冷冷地说：「你们不用等我，你们等我干嘛？不是说要静待调查报告吗？你们就慢慢等，看能不能等出个春暖花开来？」
　　老板娘陪笑道：「别！别！您别气，我们刚不过就是一点点...小讨论，没错！就只是一点小讨论。」
　　「那讨论有了一个结果没有？」
　　老板娘点头说：「有的！有的！结果没有变，还要麻烦您帮我们疏通疏通，表达我们的诚意，让我们小华能早一点回家？」
　　老吴看了看老板，疑问：「那你们...那个啥准备好了吗？」
　　「那个...钱吗？」老板娘问了一句，马上点头如捣蒜：「准备了！都准备好了！」
　　「唉！」老吴看着老板娘，又转头看了看老板，叹了口气：「要我说...你们就是一口气给足，让他们满意，可以达成和解，才能早日接回小华，别让他在里面继续受苦了。照我看来，现在小华被押在警察局都是多余的，这种交通事故只要没伤了人命，就是赔钱了事，还有啥好说的，没道理押在局子里...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意见，最后还是看你们两位的决定...不管怎么说，孩子是你们的...」
　　老板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嗫嚅地说：「那要是他们对于金钱的数额还是不满意呢？如果我们赔了钱，还是像现在这样，对方不断加高索赔金额，始终就没办法让对方同意和解呢？小华不一样回不来吗？」
　　老吴说：「所以...我早告诉你老婆了，必须先找到一个够分量的关键人物可以做为桥梁以及公亲。透过这个人我们必须和对方把所有条件先谈妥才能付钱。我都不知道你们之前是怎么谈的，怎么会和解条件没谈好，就先赔钱了呢？」
　　唉！这不是慌了手脚吗？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只想赶紧赔钱了事。况且，夫妇两人只是开个小面店做生意，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关系，不认识能出面和对方一谈这样的人。当初不就是因为对方有些背景，所以这和解的条件才一直谈不拢的，不是吗？
　　老吴看出他们的疑问，继续说：「我这边特别找了关系，拜托到一个厉害的人，这个人认识对方能话事的人，等等他人会到。老章，我话讲白一点，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的做人你也应该知道，你这钱也不是给我的，我不经手这钱，你们自己直接给他。」
　　老板眼神非常复杂，轻轻回了句：「老吴，谢谢你了。」
　　「谢什么？好歹小华也叫我一声伯伯，等等人就来了，话慢慢说，可千万别冲动了。」
　　话才说完，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门口拐进来，先前那人挥手和老吴打了个招呼。这两人年纪都不大，衣着时髦，像是才参加完一场热门摇滚舞会回来的两个年轻人。但老吴却一点不敢小觑怠慢，快步走上前去，恭敬地与走在当前那人握手致意。
　　接着，老吴为两人介绍了老板和老板娘。前面这人姓许，老吴管他喊许主任，没说是哪个单位的主任。后面这人个头结实精壮，姓罗。
　　姓罗的这人看了一眼坐在里面吃面的阿嘉，像是奇怪着怎么还有外人在？
　　老板娘请他们在第一张桌子旁坐下，上了热茶。老吴搓着手说：「许主任，您看这事...」
　　「老吴，别客气，叫我小许就可以，咱们闲话休说，直奔主题。我问了几个人，了解了一下...这个状况目前有点复杂，这个伤者的家里有些背景，受伤的状况也比较严重，这有些麻烦...可能不容易达成和解。」
　　老吴看了一眼老板，对许主任说：「你不是认识那谁吗？难道他也讲不上话吗？」
　　许主任回答：「对方找了红毛仔，这人在道上颇有能量。我认识这人，打个招呼过去肯定有点作用，但要让他满意我们这边提出的条件，而不狮子大开口...我估计…坦白说，恐怕我的辈分不够，份量有所不足。」
　　辈分不够？份量不足？老吴一听，脸色一变，转头看了眼老板，这可怎么办好？
　　许主任停了停，思忖半晌又说：「我现在唯一想到的办法是如果我老板愿意帮忙说话，肯定就能多几分把握了...你放心，这件事情，就冲着老吴你，我肯定会全力以赴…不管是请我老板出面或是另外再想办法…但是可能需要多一点时间，相信事情总会有转机，吉人自有天相。」
　　老吴有些意外，这与他原先期待的不一样，这么一来，小华不还得继续在局子里押着。顿了顿，才说：「那钱...先交给您拿着...？」
　　许主任右掌一竖：「不，先放着，目前还用不着，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
　　老吴又说了一次，许主任还是说先不拿钱，态度坚决。
　　老板奇了，他一直冷眼旁观。原本先入为主认定这两个年轻人就是来拿钱的，或什至是早就和老吴串通好的都不无可能，虽然他不大相信相交多年的老吴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谁知道呢？在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时代里。
　　但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年轻人竟然不拿钱，已经说到这步田地了，还是不收，看来真不是欲擒故纵。他忽然有一个直觉，眼前这个人或许真是可以相信的。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正在受苦，老板这一想通，竟主动的走近上前对许主任说：「还是先交给您吧，要用的时候也方便即时些。」
　　老板娘听到老板这一说，心里骂人了：「刚刚这老家伙怎么说的？不能动这钱，付不出利息啦...怎么才听了这两小年轻这么两句话，急急忙忙就要把钱给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