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6地鸣天闪

　　即使穿过厚厚烟云冲入到下区，海盗们眼前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浑浊，什么都看不清。
　　那厚厚烟云即使被战舰裹携的劲风如利刃般强行撕开，或被战舰直接强行撞开，后面也唯有更厚、更暗的茫茫烟云，还报复性地如怒回涌，紧跟着就把一艘艘海盗船张牙舞爪、不依不饶地团团围住。
　　并有诡异声音从四周若隐若现传来，仿佛灰雾无边无际和正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未知危机。
　　连一些海盗船内部，都登时便灰雾缭绕，仿佛已有恐怖魔物，把它那阴冷恶毒的一根根触手探入船内，似欲择人而噬，早饥渴难耐。
　　而除先赶到底区的、那核爆后剩余的十万海盗内心下意识一悚外，最后才赶来支援的十万海盗，却仅仅是本能地感到一些烦躁。
　　他们还未有尝过顾雷的冰冷手段和卡缪拉地面将士们的狠辣决意，不知恐惧和战栗，只觉眼前的阴暗和诡异仍稀疏平常，更不知之前的几十万海盗为何会死得只剩十万、死得那么惨，就顿生疑惑和不屑：
　　哼，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啊！呵呵，我们可不会这样。
　　以及，只满腔无处发泄、又迫需发泄的扭曲兽欲：
　　哈哈，我们可都快等不及要去折磨敌人和他们可爱的家人了呀！
　　并且，他们早得到情报，清楚眼前一切迷障由来。
　　情报早告诉他们，由于下区的工厂俱都为备战而超负荷运转，都曾连续多日、没日没夜地朝下区的空气和土壤中排入过量的污水废气，导致下区的工业污染处理系统也因过载罢工，才让下区变成现今这副污气如稠、灰雾茫茫的灰暗模样，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何况，那污染到底有多严重，他们路过底区时就略知一二。
　　现不止他们此刻到达的下区伸手不见五指，亦不止他们海盗船太空战舰级的密闭工艺挡不住令人恶心反胃的阵阵恶臭，底区更早受类似污染殃及，到处皆有恶臭难耐的污气弥漫，让他们路过时就有了心理准备。
　　故他们这些后来的海盗瞬间就调好海盗船的速度和方向。
　　不像其他十万海盗所在的上百艘海盗船，依旧速度略快，不少差点直接撞上地面。
　　或就是航向微乱，犹如发颤，犹如惊弓之鸟。
　　他们这些后来者异常淡定，越闻着那比底区更令人恶心反胃的恶臭，就反越是知道：
　　眼前灰雾，大概率是无害的！
　　他们所有海盗船的密闭工艺，怎么也都是太空战舰级的，不可能让有毒气体跑进来的。
　　那能闻到恶臭就反是那些工业废气无害、至少毒性不大、仅仅是难闻的最好证明。
　　故他们既不免越来越头疼或难受，又不禁越来越享受，也表情越来越扭曲和嗜血。
　　对于天天提着脑袋过日子的星际海盗来说，那恶臭所带来的区区不适，哪怕再强烈几倍，又如何能抵消那恶臭所带来的、更让他们舒爽的安全感。
　　现在，他们很多人既真头疼难耐，又真愈发安心、喜悦，乃至是兴奋，已更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更多的乐子啦！
　　且那些乐子和他们扭曲的感官，或者说是扭曲的信息处理系统一样，也往往是极扭曲的。
　　接着，在雷达、智能辅助成像系统和舰载超级计算机的帮助下，他们眼前很快就一清，再无任何模糊。
　　看来，那灰蒙蒙的、恶臭难闻的一片污秽雾气，连障眼法都不是。
　　又故，他们目前只会愈发不耐、嗜血和残酷，以及对其他海盗愈发不屑。
　　其他十万海盗好像是已对赞巴鲁克有心理阴影。
　　前一秒，那十万海盗还在为持续看不清周围情况而不安，后一秒，乍一看清眼前空旷无人的景象，他们竟又是下意识地内心一悚，内心的不安反直线飙升，让上百艘海盗船都徒然大幅晃动，乃至是大幅加速，又乃至是撞上周围建筑，发出更让人心颤的轰然巨响。
　　下区空间可远不如底区大，不仅天空更矮，空旷的地方也不多。
　　好在海盗船又怎么也是太空战舰，强度怎么也比普通的建筑高，才只见高楼轰然破碎。
　　只差点就连累到后来的海盗们却飞在前面的上百艘海盗船。
　　可深感不屑和不爽之余，后来的海盗们大多也仅仅是恼怒地、恶狠狠地回头剜了先来的没胆海盗们一眼，就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四周。
　　除时间愈发紧迫、内心愈发不耐等原因外，他们眼前的景象，的确相当罕见，更的确相当诡异。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栋栋上至漆黑穹顶、下至污秽地面、接天连地的高楼大厦，更一栋连着一栋、影影绰绰地将他们重重围住。
　　加上每一栋高楼皆周身遍布裂纹，好似树纹。
　　在底区发生的激烈战斗，当然也早殃及到下区，乃至是到上区。
　　他们真恍若是徒然就置身于一片巨大茂密、更散发着浓浓压抑气息的黑暗丛林深处，身陷未知、危机和不安之中。
　　接着，海盗们还都看见：
　　眼前虽灰雾不再，地面却污水横流，正是刚才所听到的、那持续传来的、阴魂不散的隐隐异响之由来。
　　他们周边楼宇间的空地满是污秽，到处都有五颜六色、或冒着袅袅毒气的工业污水在“哗哗”流淌。
　　且鸟鸣山更幽，蝉噪林逾静。
　　那愈看就愈感觉刺耳的“哗哗”流水声，只衬得周围本就空无一人、阴暗压抑的偌大城市，愈发寂静、阴暗和诡异，又恍若一座死气沉沉的鬼城。
　　这下，不仅先来地面战场的十万海盗越来越战战兢兢，最后赶来的那十万海盗亦开始有些紧张。
　　只后来的十万海盗又多是目光更加阴冷，仍在谨慎地接着观察四周，小心警戒、仔细探索，探索周围环境和找寻地面上应该存在的、继续通往下面的上区的通道。
　　不过，接下来，首先引起他们注意的东西，却在他们头顶，正是那一大片离他们不远、已变得黑沉沉、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天穹。
　　相比底区仅仅得到有限紧急修补的天幕，下区的钢筋混凝土天穹，由于面积更小、不到底区一半，就干脆整个都换成了合金制天穹。
　　并且，真正引起他们注意的，当然不是天穹上那个最大、最显眼、还透出明亮天光的巨大缺口。
　　那就是他们刚刚下来时通过的大口子呀！
　　真正引起他们注意的，是该天穹上，就算在现今这般灰暗环境下亦正闪烁着的、连下面设施更高级的上区的合金天穹都没的，亮晶晶的微光。
　　这才让他们再次感到内心稍安。
　　乃至于，连其他内心发悚的十万海盗，都总算是能平静一点。
　　因为，他们还全都得到过相应情报：
　　下区的天穹不仅被换成合金的，还使用了新的防护技术，大量掺入一种十分神奇的材料——稀土，让下区的新天穹防御力骤增。
　　稀土便是元素周期表中的镧系元素和钪、钇等十七种金属元素的总称，素有“工业黄金”的美誉，能大幅提升许多合成物的质量和性能，就包括合金装甲，很早就被大量用在古代铠甲上面。
　　现代更是如此，所有装甲、战车、太空战舰或要塞等军用装备或军事设施，皆离不开稀土。
　　这也正是其他十万海盗方才不得不持续硬啃顾雷的陷阵网和强攻其中最难啃的老城区的主要原因。
　　就算用稀土制成的普通合金不如高维合金强度大，也架不住下区的稀土装甲厚度够大。
　　在今天的军事管制状态下，下区就相当于是一座超大型的军事要塞。
　　而要塞不同于装甲或机甲，不一定需要保留机动性。
　　所以，用又厚又重的稀土装甲把下区重重包围起来是完全没问题的。
　　别说卡缪拉共和国还是整个星系稀土产量最多的国家，用起稀土来更是完全不会心疼和手软。
　　实际上，眼前一整个下区都装不下的、还大量溢散到底区的工业废气，听说主要就是在生产稀土合金装甲的过程中产生的。
　　海盗们这才没法像在别的移民卫星一样，在底区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用火炮打开一个直接通往下区的通道，让饱含灾厄和不幸的混沌之洪在短时间内便畅通无阻地淹没整个赞巴鲁克。
　　如此，虽海盗们不免都越看头顶那厚厚的稀土装甲就越觉得恼火，又不免都越来越感到安心。
　　毕竟，既下区内部的一切目前看都和混沌教会所说越来越契合，那古斯塔夫所承诺的、那唾手可得的胜利，以及最让他们兴奋难耐、饥渴难受、又对赞巴鲁克民众来说是最血腥残酷的胜利之宴，亦不应如是。
　　恐惧源于未知，源于不确定性，信息则会消弭不确定性，并激发勇气、勾起欲望、促成行动。
　　只是又或会召来灾祸罢了。
　　且目前这些信息，到底将给谁召来灾祸呢？
　　随即，一声兴奋至极、兴奋到沙哑的野兽般嘶吼声，便徒然撕裂下区的诡异寂静。
　　“找到啦！找到啦！我找到通往上区的通道啦——”
　　于是，刹那间，所有海盗便基本都兽血沸腾起来。
　　想到甘甜的美酒、白嫩的肉体，以及那最馋人的、鲜红可口的、混合着弱者们的无助哭泣和痛苦哀嚎的血肉，眼前这二十多万其实早被贪婪、欲望、惊慌、疲惫和恐惧等折磨得精神失常的海盗们，终于全抛开内心所有顾虑，再无任何犹豫或警惕，皆狂吼着驾船涌向声音传来之处。
　　两百多艘海盗船相继就在林立的楼宇间高速穿梭起来，或呼啸着曲折前进，或就“轰轰轰”地接连撞碎前方楼宇，直线前进。
　　狂暴血腥的凶恶气息刹那铺天盖地，连周边茫茫灰雾都不安和害怕地涌动避让。
　　乃至于，连下区还算厚的地层都被穿透，直达下面的上区，让躲在上区避难的两千多万民众好像没由来地就感到越来越恐惧和战栗。
　　犹有甚者，没几秒，所有在上区避难的民众，就都已经能能清晰感受到：
　　好似正有赛过野兽、堪比魔物的扭曲之物，在地下龇牙咧嘴地疯狂刨地。地面随时可能有沾染着积年血水和腐臭的利爪或尖牙破土而出。且那利爪或尖牙，还非要接着将他们啃食或折磨致死才罢休，气息极度凶恶、扭曲！
　　感知比较敏感的孩子们，许多一下就控制不住地完全扑进母亲或父亲怀里。
　　并且，任他们的父母如何柔声安慰或温柔抚摸，他们稚嫩柔弱的后背，就是依旧在抖个不停。
　　海盗们本就个个满身血腥、满身血气、罪恶缠身，又何况是足有二十多万海盗一起散发出的、肆无忌惮的滔天罪恶血气。
　　其中，倒是龙人的孩子们表现得最为镇定，皆没方寸大乱。
　　此刻，和往日最大的不同其实是，贵族们大多聚集在离前线最近的上区，而不是往日最繁华、今日亦最安全的顶区。
　　甚至，当即就有贵族微笑着拉起自己的幼子或幼女，鼓励他们和自己一起站出去，应一起去履行他们身为贵族的高贵职责，而不是躲在普通民众后面。
　　犹有甚者，他们的子女也大多强自镇定地点头应下，那一张张虽紧绷着、却难寻怯弱的稚嫩小脸，既格外令人感动、又格外令人心碎，更不得不格外令人敬佩。
　　实际上，小勇士们都还没正式踏入战场，就已经发挥出了不容忽视的关键作用。
　　他们正是古斯塔夫不惧“天崩”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下区和上区间隔着的那一层土地，其实比底区和下区间的那层薄很多，很容易被炸裂后重重落下的底区厚厚地层砸穿，连顶区都将遭受严重灾害。
　　那若顾雷等人想通过炸毁整个底区来埋葬他的地面海盗部队的话，就至少会将躲在上区的那么多贵族一起埋葬。
　　其中成年贵族也就罢了。
　　又若未成年贵族亦是诱饵或陪葬品，那不光顾雷在事后将万劫不复，所有没阻止顾雷的赞巴鲁克高层，包括日耳曼侯爵和阿尼西娅，都将锒铛入狱、身败名裂。
　　不过，幸之又幸的是，赞巴鲁克，终究是还没到要把这些小勇士们也真正推上战场的末日时刻。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海盗们刚要用全部的炮口一起把通往上区的大门炸开前，在灾厄与混沌之浑即将倾泻而出并彻底淹没上区前，真正意义的黑暗，已将下区的两百多艘海盗船和上面穷凶极恶的二十多万星际海盗，一起彻底淹没。
　　没错，下区的天，徒然就彻底黑了下来。
　　因为，海盗们头上的通道正被一层又一层的厚厚甲板接连快速封上，转眼就让整个下区都变得暗无天日。
　　海盗们这才惊恐难耐地醒悟过来，底区通往下区的大门，根本就不是被核弹炸开的，而是在核弹爆炸前，就先一步打开了。
　　被核弹熔化和炸开的，应该唯有最上面的区区一层甲板！
　　紧跟着，不仅下区的大地和天穹都越来越明显地颤抖起来，连空气都越来越频繁得凭空闪现出既似雷光、又似核子之光的骇人蓝光。
　　并且，由于该骇人景象在太空中异常罕见，恐怖程度不似电闪雷鸣、又胜过电闪雷鸣。
　　一时间，整个下区皆天颤地抖、地鸣天闪，恍若整个时空都在为海盗们昔日十恶不赦的累累暴行，以及今日一如往昔的不肯悔改，而逐渐暴怒起来。
　　至此，天崩之势已成，天罚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