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4战争与混沌

　　一场常规的太空战，无疑也往往是一场相当单调的太空战。
　　战斗往往要持续很久，且又往往很久都看不到任何明显变化。
　　可选择的运动路线再多，再让人眼花缭乱，也不过是不同的运动轨迹而已，看久了很容易让人顿生困意。
　　但第三次赞巴鲁克防御战，终究不能说是一场常规的太空战，消耗战的成分极低，没多久就打得分外惨烈。
　　每秒都有几十万发的电磁炮弹在两支舰队间你来我往。
　　且不管是在星际海盗大军中还是在卡缪拉大军中，都正接二连三地有太空战舰化作一团团碎片，更每次皆有数百海盗或太空军官兵失去性命。
　　这在影视中很常见的景象，在现实的天空战中，却真是很罕见、更很惨烈的一幕。
　　而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不管是星际海盗大军，还是卡缪拉大军，都几乎没任何退路。
　　连时间，都皆是所剩无多！
　　对卡缪拉部队来说，这是一场保家卫国、绝对不允许失败的战争。
　　另对星际海盗大军来说，他们若不能尽快解决挡在赞巴鲁克前方的卡缪拉大规模前锋部队，那等卡缪拉的后援部队更多地陆续赶来后，他们就唯有被卡缪拉军队像包饺子一样一口气解决掉，连逃跑都难。
　　还是那句话，星际海盗船不是寻常意义的太空战舰，变向能力有缺。
　　并且，在太空战中，同为运动能力的一部分，变向能力或比速度更重要一些。
　　谁叫速度是相对的，敌人以更快速度朝你逼近，和你以更快速度朝敌人逼近，有点好笑又无奈的是，二者其实是等价的。
　　也就是说，给敌我双方中的任一方加一个速度增益，有时就等于对双方同时加一个速度增益，乃至是反会对被加速者造成更致命威胁。
　　一艘太空战舰的速度越快，会让该舰的炮弹越不容易打中敌舰不说，还越可能让该舰因刹不住飞船之类的原因而和陨石玉石俱焚。
　　就算在太空中，超速和酒驾也是一般致命的。
　　而能避免这种尴尬、郁闷、乃至是让人吐血都可能来不及的情况出现的，就是飞船的变向能力。
　　可之前由于星际海盗船的速度太快，常规的太空战舰都追不上，就让海盗们忽略了变向能力的重要性。
　　不，他们根本就没得选择，本就没足够技术或财力来同时兼顾海盗船的变向能力和速度。
　　他们通常就只有靠牺牲海盗船的变向能力，才能获得大大超越正规军的速度。
　　那到正规军速度追上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末日，就自然被第一时间排上日程表，钉死了。
　　而也渐渐明白这点的星际海盗们，就越来越疯狂地不断加速，斜向逼近卡缪拉舰队，欲尽可能地加快战斗进程，以尽早展开决战。
　　他们现唯一能奉为依仗的，就仅仅是数量更多罢了。
　　奈何，他们的数量又没多到能实行围点打援战术的地步，必不能阻止卡缪拉部队的数量随时间增多。
　　且卡缪拉部队的数量上限，又必远远凌驾在他们之上。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
　　他们必须趁现在，赶紧靠暂时的数量优势围歼赞巴鲁克守军，再赶紧冲进赞巴鲁克，肆意杀人放火、烧杀掳掠，大部分都已只想着要最后疯狂一把。
　　为避免星际海盗们临阵脱逃，古斯塔夫和其麾下的混沌使徒们，直到战斗都快开始，才把不乐观的现状和必愈发不乐观、乃至是严峻到悲观无比的未来，带着深深恶意地，如数告知。
　　混沌之恶，是最无差别之恶，对那么接近黑暗和混沌的星际海盗们亦是如此。
　　这让星际海盗们不禁越来越绝望，也越来越疯狂。
　　而卡缪拉舰队为尽可能地吸引星际海盗舰们的注意和火力、尽可能地保护身后的赞巴鲁克，也毫不畏惧地从另一个斜向，迎难而上，一开始就把距离直接拉到常规太空战初始距离的一半。
　　同时，两条蓝色星河，都还在不断调整速度和方向，以保证双方能在交汇后尽可能地保持完全平行，以尽可能把己方的火力倾泻到敌方身上。
　　双方都既不准备马上就短兵相接、刺刀见红，又都欲尽快展开决战，赶紧置对方于死地，免得后患无穷。
　　于是，在两支舰队第一次平行交汇时，还没等到达各自的合适射击位置，星际海盗的舰队就迫不及待地射出零零星星的金色火线。
　　并且，受那几艘狂躁不听命令的海盗船刺激，整个海盗大军的狂暴之意，都被迅速勾动，全不听命令地跟着射出越来越多的炮弹。
　　金色弹流的密度迅速攀升，很快就呈现出疾风骤雨之势。
　　可如此看似凶猛、实则不专业的混乱表现，自仅仅是让卡缪拉众官兵愈发不屑、愈发淡定。
　　两支舰队看似密集，实则是飞船尾焰太大、太亮所产生的错觉。
　　近看就会发现，在每支舰队里，船与船的间隔都最少有上千公里，更不用说是敌舰和我舰的距离。
　　而敌人那看似密集的电磁炮雨不仅亦是如此，还杂乱犹有过之。
　　类似没章法的攻击，别说是一两轮，就是来几十或上百轮，也未必能打下一艘卡缪拉舰队训练有素、能力过硬的太空战舰。
　　卡缪拉众将士悠然淡定地一直等进入到最佳射击位置，才依令行动、凶狠无情地扣下扳机，射出第一波看似同样杂乱、实则疏密又别、暗藏杀机的电磁炮雨。
　　实际上，那些炮弹密集的地方，有的或真杀机逼人，却也不乏虚招，不过是用来恐吓目标海盗船罢了。
　　而当即就有不少海盗船被那劈头盖脸打来的密集电磁炮吓着，擅自移动。
　　这让他不仅自己暴露出破绽，还一上来就冲乱了其他人的阵型。
　　整条代表海盗大军的星河，都愈发高频地混乱扭动起来。
　　显然，他们根本不知道：
　　卡缪拉舰队射来的金色弹雨中，倒是那些炮弹稀疏的地方，才可能是真危险处，或是经精心计算后布置出的狠毒陷阱。
　　果然，紧跟着，其中一艘被迎面袭来的密集弹网吓跑的海盗船，还没停稳，就被提前恭候在它处的、一颗看起来孤零零的无害炮弹，直接精准洞穿舰尾，尾焰一熄、动力大降，只能恐慌不已、又徒劳疯狂地翻滚和挣扎着。
　　而正对面附近的数艘正规军战舰，自然就毫不客气，眼疾手快地集火将其打碎。
　　此战果好像不值一提、其实真重大罕见。
　　注意，双方中间还隔着十几万公里，且该海盗船还未完全减速，运动速度还是数千公里每秒的级别，依旧迅过闪电。
　　展现出卡缪拉部队远超星际海盗的射击技术，令卡缪拉众官兵皆内心一振，又皆没多么激动。
　　谁叫对手不过是一群不入流的星际海盗？
　　星际海盗的舰队里，又当即就露出愈来愈高频、也愈来愈明显的乱象，还变得更加疯狂和绝望。
　　而面对对面更疯狂、更绝望和既更密集、又更杂乱的电磁炮雨攻击，日耳曼侯爵当然没拘泥于常规地做接下来的战术安排。
　　常规来说，面对这样不入流的敌人，还是在敌众我寡、却又属我方兵员素质更高的情况下，又当然是在战斗中适当增加运动战的元素，扬长避短，才好像是最佳选择。
　　那样既能迷惑敌人、又能在运动中凭借更高超的射击技术，更高效地，不断悄然地，缓缓削减敌人数量，为最终逆转数量上的劣势和获取最后胜利奠定牢固基础。
　　也就是说，日耳曼侯爵接下来按理该适当地稍微加快舰队速度，让敌舰队在不知不觉间陷入疲于追赶的既疯狂、又徒劳局面，同时和敌舰队保持一定距离，方便己方将士们更好地、缓慢却稳定地暗暗消磨敌人数量。
　　可日耳曼侯爵不仅没命令舰队加快一点速度，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命令舰队适当减速。
　　这就让双方的距离进一步缩短。
　　既会让将士们能更好、更准确地对敌人进行射击，却又何尝不会让敌人也能更好、更准确地命中他们。
　　随即，在海盗船被越来越多打爆的同时，卡缪拉的舰队里，也终于冒出第一朵金色的、巨大的、凄美的高维辐射团。
　　卡缪拉部队里，也终于地，很快地，快到有点让人意外地出现了伤亡，让从未有如此快速地失去过战友的众将士们皆内心一颤。
　　没办法，同样今时不同往日，为尽快支援赞巴鲁克，此地全部的正规军太空战舰，都已做了最大程度的轻量化改造，运动能力直线上升。
　　可防御能力，却也随之直线下降。
　　而战士们又却唯有竭力适应，因为还在有战友相继牺牲，更速度依旧远超过往。
　　双方的战损比，很快就攀升到了2：1。
　　这貌似本是可以避免的，更应该是绝对要避免的。
　　别说是用一个卡缪拉将士的性命去换两个星际海盗的，就是可以用一个卡缪拉将士换十个星际海盗，都绝对不值。
　　连日耳曼侯爵亦是这般想着。
　　在他看来，要用星际海盗的数量去衡量一个卡缪拉将士们的灵魂到底有多高贵，数量再多都是对卡缪拉众将士的侮辱。
　　只别忘了，星际海盗们一旦被放风筝放得烦了，就很可能直接攻击赞巴鲁克。
　　更别忘了，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可不单是不懂战争、暴虐疯狂的星际海盗，还有深谙战争之道的战争使徒——古斯塔夫。
　　古斯塔夫当年未堕落前，可是帝国名将，指挥造诣仅在帝国军神阿尔贝特公之下。
　　后来，似乎就是为超越阿尔贝特公，他才把残酷之道在战争中发挥到极致，最终堕落成遭万人唾弃和恐惧的序列使徒——战争使徒。
　　其作为一个将军的指挥能力，依旧是必须令人心怀慎重和敬畏。
　　故日耳曼侯爵断定：
　　这样任星际海盗们寸果未得下去，不用太久，古斯塔夫就必会改变战术，更大概率会让海盗大军放弃追击，而把炮口提前转向赞巴鲁克，对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们发动直接攻击。
　　以古斯塔夫的能力和性格，是绝不会等敌我数量对比出现明显变化才亡羊补牢的。
　　倒不如用一点甜头来麻痹住敌人，免得徒增变数，或威胁到普通民众的安全。
　　即使那甜头是卡缪拉一些将士的性命！
　　谁叫这是他们身为卡缪拉军人的职责？
　　且让他们在合适的时机赴死，亦是他这个将军的职责之一！
　　特别是对一个指挥太空战的将军来说。
　　太空战的持久和鼓噪，或许会让观者，乃至是底层的士兵，都不免感到无聊，乃至是郁闷和疯狂。
　　然而，一个指挥太空战的将军，却绝不可能无聊想睡。
　　究其原因，太空战的无聊既来自于缺少变化，更来自于环境单调。
　　而环境的单调其实又意味着，能用来影响太空战胜负的外界因素远少于地面战，逼得指挥太空战的将军们不得不更大程度地利用所有内在因素，包括麾下众官兵的性命，以及，自己的性命。
　　这才造成现今这般惨烈的局面，却又必会继续将战争引导向更惨烈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