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2旧梦新梦

　　星星点点的唾沫反重力升高，喷了那个玷污大家美好梦想的团员一身。
　　但他仅仅擦掉自己脸上的一些水渍，接着便一脸嫌弃地看着溅进驾驶舱的零星唾沫，火速爬回去，万分爱惜地用制服干净的一角急急擦拭起来。
　　而其他人也没再为难他，皆无趣地各自散去。
　　那个团员说得对，属于机甲的时代，早就过去啦！
　　曾经迷倒无数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机甲梦，说到底，是根源于旧时代龙气修炼水平普遍不高的现状。
　　数十年前，猿人终其一生，连能修炼到强骨境的都没现在的一半，普通老百姓往往身体孱弱、多灾多病、寿命不长。
　　于是，人们便不免会对更坚固强大、却又比普通人类更灵活多变的钢铁之躯心生向往，幻想出各种将脆弱的肉体与永恒的机械结合起来的方式。
　　最后，那从幻想走进现实的梦，便是机甲。
　　那时很多老老少少都梦想拥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机甲，以用合金之躯来抵御外界像车祸、太空辐射那样的恐怖磨难，乃至是遨游天地星海，畅享自由自在的极乐人生。
　　而出于商业或政治目的，民间马上就掀起一股机甲的建设热潮。大型机甲就像科学之神的神像一样，被一个接着一个地大量制造出来，且越造越大、越来越华丽。
　　很快，连国家高层都反过来受到下层的狂热气氛影响。旧时代的军队高层普遍存在一种对大型机甲的盲目崇拜，认为壮就是强、多就是美、大就是好！
　　一支又一支的机甲集团军，在资本的推波助澜下跟风一样地火速成立。
　　并且，在过去，一支部队有几部机甲，以及谁的机甲更大更漂亮，是真能影响士气的。
　　弗朗西斯二世敢在一战初夸下半年灭亡卡缪拉的海口，就是瞧不起共和国只有区区十几部大型机甲。
　　开战初，为鼓励国民多多购买帝国发行的战争债券，弗朗西斯曾在电视上公然嘲讽卡缪拉共和国武器匮乏。
　　他一边快速滑稽地掰着手指给帝国民众数卡缪拉到底有几部机甲，是何等少得可怜，一边让人大跌眼镜地疯狂口吐芬芳，把卡缪拉军队贬得一无是处，称之为“收破烂的”。
　　结果也非常不错，帝国战争债券的价格一天一个大变样，有时一天连续3个涨停，不到一个月就被炒成天价，还有价无市。连紫枫和卡缪拉两国都有人悄悄购买的，为给自己留条后路。
　　而这，又反过来把大型机甲的建设热潮推到最顶点。那时帝国的每一个城镇都有一部机甲，可供人免费参观。
　　但盛极必衰！
　　就像建造高楼一样，楼非越高越好，机甲实际上同样亦非越大越好。
　　当楼层高到一定地步，风就会超过重力和地震，成为影响高楼稳定的主要因素。
　　到那一刻，一点点风都可能让用钢筋混凝土乃至是纯钢结构打造的大厦剧烈摇摆，即使轰然断裂垮塌亦有可能。
　　高层建筑学未发展起来前，被台风吹倒的百层高楼屡见不鲜。
　　一样地，越造越大的机甲也让机甲内部的受力越来越复杂，为机甲埋下许多平常无法察觉的致命隐患。
　　而那些隐患，后来终于在一战这般真枪实弹、不择手段的残酷实战中集中爆发。
　　3182年6月11日，为实现弗朗西斯二世半年灭亡卡缪拉的诺言，阿尔贝特公被迫依照其命令将十个机甲集团军全部提前投入到夜谷星移民卫星群的镇压作战中。
　　然而，甫一交战，帝国远征军引以为傲的机甲集团军，就被他们曾深深鄙视的“乞丐部队”——卡缪拉装甲兵部队连连重创大破，引发的震动比地震还要骇人，史称“巨神陨落之日”。
　　最后，西海帝国那成上万部造价十多亿的、被弗朗西斯二世和帝国民众寄予厚望的大型机甲，竟在短短数天时间内被装备简陋的卡缪拉装甲兵们全数摧毁。连机甲富含太阳金属的残骸都没能尽数收回，遗失一大半，为卡缪拉提供了更多的装甲。
　　并且，大部分机甲的驾驶员都被困在驾驶舱内，被贯穿性武器或火焰毒气残杀，几乎无人生还。等帝国的后续装甲兵部队把尸体搬出机甲残骸时，好多都已开始腐烂，恶臭难闻。
　　该战役造成的影响相当深远，被认为是一战的三个重要转折点之一。
　　阿穆里公爵就是多亏此战的重大胜利而东山再起。
　　因在之前力排众议、将共和国数量有限的高能氢投入到令他蒙羞的重型太空战舰和令他雪耻的装甲兵部队上，阿穆里功过相抵，再次被时任共和国总统的瓦列里公爵顺理成章地提拔为共和国副总统，代替病入膏肓的他主持战局，并最终带领共和国走向辉煌的胜利。
　　另一边，对帝国来说，此战不仅让帝国蒙受巨大的损失，重要的是令帝国贵族也战争的残酷与无情以及丧失亲人的痛苦。
　　这一战更是彻底破灭了弗朗西斯二世半年灭亡卡缪拉的痴心妄想，为战争债券的断崖式贬值和国家经济的完全崩溃埋下伏笔。
　　一时间，帝国朝野震动，还为此成立调查组，专门调集多名武器专家远赴战场与现场将士汇合，花费近一个月得出一份长达上百页的报告。
　　此报告的结论大致如下：
　　尽管由于强度远超低维物质的高维物质存在，机甲可以被造得非常巨大，哪怕高数百米都不是问题，且能配备数不清的现代化武器来执行所有作战任务。
　　可问题是，高能氢这种来自高维时空的金属，唯有配合精神力这种同属高维时空的力量，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其威力。
　　是故，机甲过大的、无法被精神力覆盖的部分，就马上成为机甲的薄弱处，还是大面积存在的薄弱处，只要用同纯度的太阳合金再附加少许精神力强化就能破坏。
　　加上机甲内部存在的复杂应力情况，帝国庞大笨拙的机甲必然会被更娇小灵活的精锐装甲兵轻易克制。
　　在实际战斗中，整部机甲常常刹那就被肢解得只剩一无是处的主干，完全丧失战斗力，成为一个任人宰割的大铁疙瘩。偏偏驾驶员又都没身穿装甲，只能像那些被困在破损战舰里的卡缪拉太空军一样，或坐以待毙、或开门自投罗网。
　　对于大型机甲来说，装甲兵与之的关系简直就是致命病菌与人体的关系，明明建造更困难、成本更高昂、维护亦非常繁琐，偏偏却非常容易被微小得多的东西彻底破坏。
　　总而言之，机甲过分巨大的体积是机甲部队全军覆没的主要原因。
　　至于未能及时发现隐患的帝国军事部副部长兼帝国重型机甲研发生产有限公司董事长——布朗公爵，则必须为此，为他的玩忽职守，为我帝国上万贵族机甲兵的阵亡，承担主要责任。
　　望陛下即刻枪毙他，不，要炮决！
　　从此以后，尽管布朗公爵使尽九牛二虎之力逃过一劫，帝国的机甲却依旧逐年递减，并在不断往小型化发展。而各国自是明智地追随之。
　　现在，机甲出现在战场上的唯一目的就是清扫所有用重火力可以清扫的脆弱障碍、设施或敌军的炮灰部队，还一定要得要其他兵种配合。
　　否则，纯机甲部队一旦遇到装备稍稍好一点的装甲兵部队，就容易束手无策，恐难逃一死。
　　加上还非得由同样金贵的、修炼通天龙系呼吸法的士兵驾驶，维持起来极其烧钱。
　　如今，机甲是仅有三个超级大国才能养得起的“黄金大块头”，价值却没以前大家以为的那么重要。
　　自然而然地，旧时代的旧梦想已经被装甲兵彻底粉碎，并被新时代的、能让普通人也拥有对抗职业装甲兵的强大力量的新梦想，渐渐取代，或者说是继承。
　　估摸着差不多了，在现场负责的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军官就朝日耳曼侯爵点点头，示意该出杀手锏了。
　　日耳曼侯爵面无表情地直接走到武器格纳库的门边，伊曼、纳斯塔西娅和顾雷紧随其后。
　　伊曼和纳斯塔西娅站在日耳曼侯爵两边往后的位置，顾雷则上前一步站到侯爵右边，高声喝道：
　　“女武神骑士团第一分团，集合——”
　　这一声略显平淡的命令却是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不止第一分团的人，许多其他团的少男少女也都用难掩火热的目光看向那个面容平凡的云梦少年。
　　顾雷那双大家都知道失明的紧闭双目不仅没让他们看轻，反而愈发认定顾雷心智坚毅、意志强大，是我辈楷模，亲见过后都更加崇拜。
　　毕竟，想到顾雷就是以这样一副残缺的躯体战胜贵族中的少年天才——米勒。
　　他们本能地感到热血沸腾，觉得顾雷的胜利来之不易，不禁深受感动和激励。
　　如今，曾毁灭了恐怖的钢铁巨神的卡缪拉守护神——装甲兵，正逐步露出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征兆。每个普通人，特别是龙气境界不高的青少年，皆对未来怀着深深的迷惘与不安。
　　因此，特务头子当然非常懂行地下令马上给顾雷来一个数秒的特写长镜头，瘦脸磨皮美颜滤镜全开。
　　……
　　“诶，这蛇精脸是怎么回事？”
　　“哦，对不起，瘦过头了！”
　　……
　　但特务头子不知道的是，不止是屏幕前的青少年们，就算他们这些特务头子的头，也就是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女总把子，都被那个貌似平平无奇的少年深深地吸引住目光，再难移开。
　　慢慢地，女人双眼中的异光越来越亮，眼神却反而越来越复杂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