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 生之欲

　　现实层面，安全局某处房间内，数十人正通过隐藏摄像头，盯着黑色房间中的动静。
　　这些人里面，有司法系统的高级专员，有张首长特派的私人助理，有国家行政系统的特别委员，也有很多包括夏羽在内的安全局高级能力者。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场审问的结果。
　　整个过程一开始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随着被审问者的叙述渐渐停止，房间里的两人全都陷入了某种冥想的状态。
　　也就是说，王大师已经成功进入了思想审查的层面。
　　那种高深莫测的能力，不是众人可以妄加揣摩和预测，只要耐心等待结果便可。
　　结果这一审查，就是将近三个小时，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久。
　　房间里两人相对而坐，就像是两尊雕像。
　　然而就在刚才，情况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周浪依然如老僧入定般八风不动，他对面的王玄感却开始出现明显变化。
　　其人呼吸急促，紧闭的双眼下眼珠滚动不休，身体微微颤抖。
　　整个人显得无比的慌张和不安。
　　“怎么回事？”
　　“王大师怎么了？”
　　“不是应该周浪出现这种状况吗？”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眼前的景象，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一般情况下都是被审问者心理防线崩溃，被王玄感刺探到了隐藏的秘密，才会出现她身上的反应。
　　怎么现在周浪没事，她却抖起来了？
　　要不是事先知情，看上去倒更像是周浪在审问王玄感！
　　一众人无比惊讶之余，也纷纷低声议论。
　　这种从未出现的情况，一下子让所有人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要暂时中断审问？”
　　“双方都没有做出表示，还是进一步观察再说。那种境界的能力，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干涉的。”
　　几个能拍板的人紧急商量一番，做出了继续观察的决定。
　　...
　　虚空中，周浪已经完成了对王志刚最初梦境的复制。
　　精神触手摄起这片构型，将其探向王玄感的主意识体，神念注入之下，整个构型纹路明光大亮。
　　很快，他在王玄感的意识体中，感应到了一块熟悉的构型。
　　王玄感明显有所察觉，想要抵抗，却哪里能够如愿。
　　周浪和她近在咫尺，粗壮凝实的精神触手深入其中，和这片构型产生了对接。
　　对方整个意识体都颤抖起来，那是被强制侵入的恐惧。
　　依靠恐怖的神魂之力，周浪强行入梦王玄感，终于看到了梦境的真相！
　　...
　　记忆牢笼中，王志刚终于发现不对劲，却看到周浪转头望来，说出了一句令他胆战心惊的话：
　　“终于发现了吗？王雅丽！”
　　“你...你怎么知道妹妹的名字？”王志刚脸色大变，颤抖着问道。
　　周浪笑了笑：“是你告诉我的。”
　　“不！不可能！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话！”王志刚一边摇头否认，一边左右观察，想要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你就没有想过这一天吗？迟早都会进入一个你控制不了的梦境。”
　　周浪并不阻止他的行为，只是有所感慨。
　　精神世界强者为尊，很多精神侧能力者掌握神奇能力之后，心态都会发生一些变化。
　　往往会因为这些能力，而有种超然物外的控制愉悦。
　　在精神层面这个暂时还不能监控，没有规则的蓝海地带，使用起能力来多少有些肆无忌惮。
　　不管是袁毅，孟良山，还是王玄感，都是如此。
　　唯一不凑巧的，就是碰上了周浪。
　　“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不要杀我！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抓住罪犯，消除罪恶！
　　没有我，丽丽活不下去的！
　　她...她真的很苦...”
　　王志刚神情数变，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哀求。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你看了我的，我也该看看你的啊。”
　　周浪摇头笑对一句，神情转而认真起来：
　　“走吧，让我去看看，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说完这话，他转身一把抓住王志刚手腕，由不得他挣扎扭动，拉着他腾空而起。
　　凝固的记忆牢笼崩然瓦解，化作漫天碎片。
　　外面是一片虚空，周浪却仿佛有路标指引，带着王志刚在虚空中向前急速穿行。
　　精神世界中，小光球被周浪弹出自己的意识体，最中间的初梦碎片却被他的另一条精神触手摄住，带着整个光球往王玄感主意识而去。
　　没过多久，王志刚的初梦碎片，周浪的复制版本，还有王玄感本体真正记忆，三块相似的意识构型交错在一起，完成了梦境链接。
　　“到了。”
　　前方拉着自己在虚空中飞奔的周浪突然停了下来。
　　周浪带着自己，强行入梦了！
　　这是哪里？
　　一片黑暗，一块光斑。
　　王志刚略一晃神，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封闭的土屋内。
　　封闭的空气中，传来浓重的劣质白酒味道，还混合着各种烟味，汗味，潮湿的霉味和尿骚味。
　　是那里！
　　他想起来了！
　　就是在这个土屋内，自己亲手杀死了那个畜生，让妹妹得以活了下来。
　　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动手，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妹妹就死了！
　　想到这里，王志刚抬眼看向了那个土炕...
　　嗯？！
　　那畜生怎么还活着？！
　　他心里一惊，复又很快反应过来，后怕地吁了口气。
　　是了！
　　那畜生早就死了，这只是梦境而已......是回忆...是谁的回忆？
　　是我的吗？
　　周浪带我来自己的回忆，有什么目的？
　　王志刚心中又多了很多疑问。
　　“这不是你的回忆，”周浪仿佛能洞察他的内心，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准确来说，你没有任何回忆。”
　　“不是我的回忆，又是谁的？”他追问一句。
　　“这是王雅丽的回忆。”周浪淡淡答道。
　　“你竟然能进入妹妹的回忆！”不知为何，王志刚明显有些慌乱，“...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周浪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土炕。
　　那里，开始有了动静。
　　王志刚也不由自主地向前方看去。
　　土坑上，一个容貌丑陋的断腿男人正仰面朝天，四仰八叉地打着震天响的呼噜。
　　角落贴着墙壁的地方，瑟缩着一团黑影。
　　那是妹妹！
　　王志刚看到这幅情景，一下子红了眼眶。
　　哪怕是在梦里，我也要杀了这畜生！
　　他正要往前迈步，不想周浪有力的手臂横过来拦下了他：
　　“看下去。”
　　土炕角落，王雅丽动了。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推了推眼前的醉汉。
　　对方毫无反应，依然呼噜震天响。
　　看来，他是真的醉了。
　　男人唯一的好处，就是喝醉了会睡得不省人事。
　　在往常，这是王雅丽唯一能够安宁的时光。
　　今天偷听到村民的谈话之后，她却知道，这样的时光，也马上就要结束。
　　自己要死了。
　　...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不出孩子的女人，那还有啥用？”
　　“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
　　“老四家要绝后了，可惜了那八千块钱...”
　　“你说这费钱弄回来有啥用，张着口就会吃粮食，牲口还能拉磨呢！”
　　“杀人要犯杀人罪的，可不能这么干！
　　你呀~得变个法子，慢慢来，到时候她自己死了，就不干你事了！
　　顶多算...算那个啥...叫虐待！
　　不是啥大事！
　　你不知道么？
　　我这可是看新闻看来的，听你哥的，错不了！”
　　饿死，不算杀！
　　......
　　男人今天喝酒回来，看她竟然还活着，又狠狠打了她一顿，才算出气：“晦气玩意，怎么还不死！”
　　王雅丽瘦弱的身躯靠在土墙上，无神的双眼怔怔看着眼前的醉汉。
　　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我要死了。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嘴里，开始喃喃自语。
　　随着王雅丽的不停念叨，原本空洞的眼神，竟然逐渐有了一丝光芒。
　　到了最后，她的脸上竟然有了喜色：
　　“哥哥，你终于来了！你咋才来啊~呜呜呜~...我好苦啊哥哥！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呜呜呜~...”
　　王雅丽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眼中迸发出无尽的仇恨和怒火。
　　声音也变了：
　　“丽丽，你受苦了...别害怕！哥哥帮你宰了这畜生！”
　　原本蜷缩在一角的黑影浑身一震，仿佛突然获得了涌起和力量。
　　手脚并用，王雅丽艰难地从土坑角落爬出，来到炕下背对着土炕，又将那醉汉费力从土炕上拉下，负在自己背上。
　　和醉汉相比，她的身躯就像一副随时能破碎的烂架子。
　　这幅烂架子扛着醉汉，双手撑在地上，拖着断腿向前一步一步爬行，像背负着如山的罪恶。
　　几米的距离，却耗费了漫长的时间。
　　王雅丽爬进那团光斑里，惨白的月光照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使人看得心中发寒。
　　她的嘴角破了，脸上还有胡乱的血迹，眼睛青了一块，额头上有个鼓起的大包。
　　满头枯黄的头发，就像秋天被人践踏过的茅草，胡乱支棱着。
　　汗水糊在这张脸上，把一切搅得面目全非。
　　唯独那双眼睛，却迸射出强烈的光芒！
　　杀了你！
　　杀了你！！！
　　王雅丽把醉汉挪动到一个位置，从他身下爬了出来。
　　那里，有一道木棍划下的线。
　　她搬来一把长凳，用凳脚抵住那条线，又费劲千辛万苦，把醉汉推到凳上......
　　“妹妹...是妹妹她...”
　　王志刚泣不成声。
　　原来，在这个真实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自己！
　　周浪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恍然......
　　继而默然。
　　他难得地叹了口气。
　　黑色房间中，王玄感身子抖如筛糠，双眼紧闭，却长泪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