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境] 最后一个乘务员

　　暗色的天空，乌云翻滚，遮天蔽日。
　　空气里充斥着干燥而令人作呕的臭气。
　　大街上的丧尸游荡，头颅低垂着，几条白色的肉虫在烂肉里翻滚，腐烂的恶臭味成为了它们繁衍的温床，更是呈几何式地增长起来。
　　这些丧尸的身上早已蒙上了一层尘埃，四处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它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坐落在自己的小圈子，时不时可以看到地上摊着的一两具没了皮肉的骸骨，眼神空洞的骷髅还保留着死前的挣扎姿势。
　　“呃......”
　　“呜......”
　　哥伦比亚的城郊铁路，自灾变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没有任何列车胆敢靠近。
　　往日熙熙攘攘的人群变成了丧尸的洪流，这里是绝对的人类禁区。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尸群也消散得七七八八。直到今天，远处再度传来久违的发动机轰鸣声，一辆只有两节车厢的运载列车“隆隆”地到来。
　　在头等舱上，一个白色外套的男子眼望铁丝网外骚动的尸群，一言不发。
　　这就是他誓死到来的地方吗？
　　一个丧尸遍地的绝望之地。
　　破碎的玻璃渣散落一地，上面的血液早已干涸。那些干尸们大都缺胳膊少腿，更有甚者已是开膛破肚，它们全都悍不畏死地拥在铁丝网边，疯狂地扑打，最终，也只是徒劳。
　　“少将，货物我送到了。你们......在哪？”
　　他喃喃着，再一次打开手边的通讯设备，上面除了“滋滋”的电流声外，什么都没有。
　　半年前，他接到哥伦比亚军方的委托，驾驶一辆列车，将一个高三米，长九米的巨型集装箱送往洛桑尼亚州。
　　他不知道集装箱里是什么，他只知道，这是军方的命令，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他就是被秘密枪决，也不会有人知道。
　　毕竟没人会在意下水沟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具头顶几撮红毛的尸体。
　　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哥伦比亚本土人。而是一个实打实的外邦小子。自然更不起眼了。
　　这一晃就是半年，直到一周前，就在他驾驶列车来到这城郊铁路的前一天，那名负责与他联系的少将失联了。
　　不仅如此，所有他对目的地军事基地发出的通讯请求都石沉大海，不见回音。
　　按照他的设想，这个火车站是最后一个。
　　按理说，军方早就该派人肃清此处的丧尸，让他安全卸货。可是......
　　“呃啊......”
　　数只身着军装的丧尸，半个身子都被咬成了蜂窝，它们同样僵硬地拍打着铁网，看向极境的眼神，那分明是看待食物啊。
　　他回想起了他最后一次与少将联络时的画面:
　　“不好！将军，那帮活死人快进来了。”
　　“快，关闭所有出入口，我们回到地下。”
　　“什么？？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
　　“不不不！啊啊啊啊啊！”
　　“孩子？孩子！！该死，让她留在这，我们走。”
　　“喂喂？？什么情况？？”
　　“滋滋......”
　　......
　　“唉......”
　　极境叹息一声，却也无话可说。一路走来，他顺手帮助过许多走投无路的幸存者，也遇到过无数狼心狗肺的二五仔。
　　有好几次，他们甚至想杀死极境。
　　他能一路走来，圆满地完成任务，已经是万幸。可笑的是，接收人物的人却没能等到他。
　　“哗啦啦！”
　　铁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声。
　　极境并没有慌张，相反，他心如止水。一年的灾变，早已把他的心境摧残得如磐石一般。他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丧尸可怕吗？我带你来看看人类。
　　他连人类都不怕，又何惧丧尸呢？
　　“轰隆隆......”
　　发动机的声音不断，这储存的能量约莫还足够他行驶几十公里，生活物资也足够他独自使用一整年，他暂时还不需要补货。
　　他并不眷恋地回望了眼那悲哀的，丧尸的国土，以及这个不起眼的小火车站。随即准备驾车离开。
　　“别走！！”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从火车站的方向传来。
　　极境的动作僵硬了下，他再一次回首，发现在自己的车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坐在列车上，他第一眼甚至没看到她。
　　“等等我！”
　　那女孩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穿梭了尸群，正跟在缓缓发动的火车后面。她看起来状态并不太好，明显是很久没吃东西了，就连手上的两把长刀都有点拿不动。
　　“......”
　　极境沉默着，并没有让车停下。
　　不是他冷血，而是看那铁丝网明显就要无法撑住，一旦他停下，最有可能的就是和女孩一起葬身尸口。
　　他久久未被撼动的内心战栗了一下，接着便闭上眼睛，不忍看到少女绝望的眼神。
　　那渴望自己伸出援手，给予希望的眼神。
　　极境......真的做不到。
　　他亲眼见过，有人因为一个小小的善举，被别人害死。
　　也亲自经历过，明明将一伙人从丧尸口中救出，对方却仗着人多，出手掠夺。在没有没有律法的时代，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抱歉了，如果要怪，就怪女孩遇见了他吧......
　　这样的惨剧，他已经麻木了。
　　一年的世界末日，比有记载以来，所有矿石病造成的苦痛都要深。
　　“轰隆隆......”
　　少女看出了极境的意思，在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哗啦！”
　　一声下来，铁网轰然倒塌。
　　无数丧尸奔来，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铁路上的少女。
　　少女将两把长刀架在身前，停下了脚步。她大口喘着气，气色并不好，明显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此时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那第一只丧尸速度较快，来到了少女跟前，少女挥起利刃，两刃如剪刀般，转瞬间将那丧尸的头颅拔开。
　　血液溅了少女一身，少女下意识闭上眼睛，待睁开时，更多的丧尸涌来。
　　她看到，她看到一只丧尸犬！那丧尸犬从旁侧飞跃，完全无视了少女的存在，一心就去追赶极境的列车。
　　那家伙的车上到底有什么？
　　少女没有闲工夫再思考，她仅仅是在一瞬间就做出了抉择。
　　她没有选择转身与自己跟前的丧尸负隅顽抗，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飞出一刀，劈向那狂奔中的丧尸犬。
　　“嗷呜！”
　　丧尸犬的身体被一分为二，成了两段骨肉相连的尸体。
　　极境在窗口，蓦然回首。冰冷的眸子里佯装自己不带一丝感情。
　　他看到，少女将自己最后的气力，用在了拯救自己身上。
　　后面的丧尸一拥而上，少女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她将独自一人，面对几倍，几十倍于自己的尸群。
　　“嗷！”
　　“呜.......”
　　她的浴血拼杀，抱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的想法，每次的手起刀落，都是一次命与命的互搏。
　　这里的丧尸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血肉了，这一刻完全是饿红了眼。
　　少女在斩杀了两三只丧尸后，已经没了力气。手臂似挂了千钧重物般酸得提不起刀来，肚子里早就把能分解的糖分脂肪蛋白质全给分解。
　　她根本无力抵抗那么多的行尸走肉，无论吃没吃饱。
　　“刷！”
　　这是最后的一分钟了，她一跃而起，将长刀刺在旁侧七八米高的松树中端，自己一只手握着刀柄，挂在上面。
　　身下的丧尸疯狂地拥挤，争先恐后地抢着她落下的位置。就等着将她分而食之。
　　“......极境对吗......少将说过了，你必须活下来......”
　　大约又有十几秒过去，少女的双眼已经模糊了，她的力气越来越小，也感到身边的声音和其他什么的实物，开始变得不那么真切起来。
　　自己经历过的一切走马灯般，回放在眼前。
　　如果没有灾变......如果没有被军方征用。
　　如果......没有丧尸。如果，没有矿石病。
　　“......”
　　她松开手，整个人坠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无数双手和无数张嘴的撕扯与咀嚼。
　　“嘭。”
　　她落在尸体堆里面，感到自己浑身浸满了鲜血。
　　睁开眼睛，一个模糊的男性人影俯视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你又为何认识我？”
　　“我就是军方留下来的那个警卫员......见笑了......哈哈。”少女知道，自己安全了。这股安全感，她太久没有品尝过。
　　如今光是看到那男人的身影，竟然就可以产生。
　　周围的丧尸竟是在转瞬间被清理了个干净，一只也不带剩的。
　　“笑什么？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你也别花痴啊。”他说罢，把少女从血泊里拉起来:“军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整个洛桑尼亚我几乎都没见到过活人。”
　　“......整个哥伦比亚最大的一股丧尸群，它们途经了这里，一切都毁了。少将他们......也死了。”少女的脸上浮起一丝苦涩。“对不起，我没能.......”
　　“这不怪你。是那帮大兵自己不行。”极境说罢，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刻刀，前任罗德岛干员，现任哥伦比亚洛桑尼亚集团军的警卫部队的一员......不，它们已经不复存在了。”
　　极境把刻刀给一路带回到自己的列车上，重新发车。再确认过地图，确定接下来半个小时的路程无需人工操作后，转而找来了毛巾和水，替已经睡过去的刻刀稍微清理了下身上的血液。
　　并将几块自己搜刮来的军用罐头给拿了过来。
　　子夜时分，刻刀终于醒来。
　　见到极境正强忍着睡意驾驶列车。
　　“我来吧......”
　　“不。这个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极境即便是睡眼惺忪，依然不肯休息:“你能来，再好不过，我明天就教你如何驾驶。想必你在罗德岛担任过干员，学习能力一定不差。”
　　“过奖了......极境。”
　　“极境？这么叫就生分了。你可以叫我列车长。而你，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乘务员。”
　　“我们去哪？”
　　“不知道。”极境的语气里也充满了迷茫:“乌萨斯有赤旗军，炎国有惊蛰她们，哥伦比亚就是放大版的龙门，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去。我的祖国也早已沦陷，就连谢拉格，里这里也太远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地方？”
　　“哪里？”
　　“罗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