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告别总是来得太快（下）

　　和杨威见面的地点，就定在我们曾经经常一起对剧本的那个小咖啡馆。
　　其实我一直觉得，如果能在校园里开这样一家小的咖啡馆真的是太幸福了。每天泡在咖啡的香气中，看一个个年轻气盛的小鲜肉们进进出出，演绎着一段段分分合合的爱情。
　　别人都活在故事里，而自己就是个看客。想想那种感觉，就觉得很好。
　　咖啡馆里永远放着柔和又有点悲伤的民谣，声音低低地缠绕，让你一进门就再也不想大声说话。
　　墙壁上随处贴着便签纸，写的都是年轻不知愁的誓言。
　　考过六级，考过GRE，考上研究生，考上国家公务员……
　　又或者，我要追到那个女孩，我要永远跟他在一起，我们要一起毕业啦……
　　又或者，某某某你是个大笨蛋，某某某某某，明天开始我要永远忘记你……
　　每次看到这些，就会打心里觉得，年轻真好，是就是是，非就是非。
　　虽然答应微微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到了门口，我却依然迟疑。
　　见到杨威，我们会聊些什么？
　　告别是不是应该要很悲伤？
　　杨威他现在的心情到底需不需要安慰？
　　我又该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去安慰他才算合适？
　　又该说些什么样安慰他的话呢？
　　“在门口磨磨蹭蹭地干嘛呢？又发什么呆？”
　　突然耳边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一回头就看见熟悉的半长头发，遮住那张好看的脸。
　　看起来，杨威确实一脸疲惫，但是见我扭头的一瞬间，他嘴角却挂上了笑意。
　　见我还在发呆，杨威伸出手，轻轻拧了拧我的脸：“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傻的可爱？”
　　我脸上一疼，赶忙躲开，撅着嘴说：“哎，杨威你怎么回事，别总是动手动脚地好不好！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杨威好像没听见一样，反而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把我直接推进了咖啡厅。
　　一时间，两个人靠的这么近，我又要开始脸红心跳的节奏，赶忙着想要挣脱开，可他的手却扣得越发地紧。
　　好在咖啡厅的服务生们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气氛，我们两个就在推推搡搡中，径直走到咖啡馆里我们经常坐的，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小服务生从我们旁边经过，居然都能淡定地目不转睛。
　　大概在他们眼中，我俩大概就是那种每天从这里进进出出的，一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吧。
　　然而，眼见并不为实。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其实并不是。
　　到了座位，杨威终于松开手，我又噘着嘴嘟囔，掩盖着自己的不自在：“哎呀，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就在我揉着被杨威弄疼的肩膀的时候，杨威竟然直接倒在松软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不说话，刚才的生机和活力似乎一下子就被抽走了。半长的头发遮着脸，空气突然很安静。
　　我开始犹豫，究竟是坐在对面还是跟他坐在同侧的时候，杨威又起来一把把我拉倒在他旁边。一瞬间，我整个人就跌进软软的沙发里。
　　在我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杨威半长的头发猛地靠了过来。
　　我本能地往后躲，却听见他轻声说：“别动，别动，我很累，梅可，让我靠一会，就靠一会。”
　　杨威这一刻难得孩子的模样，突然让我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只好整个身子都僵在那里，任凭他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空气又开始特别地安静。
　　刚刚想要走近过来给我们点单的服务生看到这阵式，似乎打算知趣地走开。杨威却埋着头，低声说，一杯美式，一杯香草拿铁，谢谢。
　　服务生反应超快地点头，退了出去。
　　美式是给他，香草拿铁是给我。
　　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就是喝的这些。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都是我们初相识的模样。可是，一切又都变了，我不是我，他不是他，我们不是我们了。
　　不过，从喝咖啡的这件事上来看，杨威貌似还真的是个很长情的人，一直都是雷打不动的美式。那种我喝了以后心脏就会突突跳得猛烈的东西。
　　其实，我在喝咖啡上本来就没有他这么执着，点口味完全看心情。心情好了可能会喝一杯拿铁，心情不好可能会要一杯卡布奇诺，心情不好也不坏还会尝尝各种抹茶、红豆一类的。
　　但是自从认识了杨威，和他一起喝的永远都是我第一次点过的香草拿铁。不容更改。
　　很快，咖啡都送上来了，我却依然还像雕塑一样，身体有点僵直地保持着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姿势。
　　我正想着该怎么结束这个尴尬的场面的时候，杨威突然开口说话了：“梅可，我好累。我其实根本就不想退学，更不想去什么美国，也不想去继承什么家产。不想去一个陌生的环境，更不想面对一些根本不想见到我的陌生人。”
　　一开口就直击心底。我愣愣的看着他，突然有些心疼。
　　眼前的杨威，根本就不像是从前我认识的那个样子。那个无忧无虑的高富帅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曾几何时，对他来说，只有天空飘过五个字，那都不叫事！可如今的他却眉头紧锁，一脸疲惫。
　　可我一时竟无法从大脑中搜索出任何话语来安慰他。
　　只能轻轻拍了拍他，说一句：“我都知道。”
　　可没想到这句话便像是打开了杨威的话匣子。
　　“你都知道，你都知道！对，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其实我是个私生子，其实，我自打出生就从来没有人欢迎过我。”
　　“杨威……”我想打断他的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那个很少出现的爸，甚至包括我妈，对他们来说，我都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孩子。如果没有我，我妈可能不会被我爸牵扯这么多年，她完全可以去选择和其他普通女人一样的幸福人生。如果没有我，我爸，他也就不用从一开始就努力处理着从我出现而产生的各种意外。”
　　杨威说到这里又自顾自得笑了笑，拿起面前的美式，咕咚喝了一大口。其实我一直喝不惯美式，太苦，喝完心跳加速。杨威一直都是这样的方法喝美式，每次我都觉得心里苦苦的，现在更是。
　　我忍不住，再次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杨威，事实上并不是你想得那样。虽然你家里的情况我不方便评价，但是，在学校里，你可并不是不受欢迎的呀，相反，你的粉丝群人数每天都在增长。不知道有多少小女生都在关注你，喜欢你……”
　　听到这，杨威突然扭过头，一把拉住我拍在他肩膀的手，今天的他好像力气都特别的大，我感觉我的手都要被他扯断了似的。
　　“喜欢我？关心我？对，没错，我知道有很多人，可是，你知道吗？我只想问一个人，只想问问她，是不是也一样的喜欢我，关心我？”
　　他边说着边紧紧锁住我的目光，我知道他说的她就是我，可是我被他一下子问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威确实是很招人喜欢的那种，他高大俊朗的外表，还有超凡的才华，优越的家境，几乎符合每个女生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定位。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拒绝他，和他保持距离。除了因为闫旭的原因，其实更多的还因为害怕，害怕和他这样完美的人靠近，跟他在一起久了，很容易找不到自我，我更害怕会不由自主喜欢上他，而结局只会是一场泡影。
　　见我迟迟不说话，杨威紧握的手，终于又渐渐放松了。
　　我忙趁机抽回来，一把握住面前的香草拿铁。
　　杨威又转头，喝了一大口美式。
　　“梅可，其实我走，没有关系，我放下所有都没有关系，我陪着我妈去面对我不想面对的那些复杂关系也都可以，可是你要知道，我只有一件事，我觉得放不下。我需要一个答案。”
　　听到这，我只好，继续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低头默默地小口喝着香草拿铁。
　　今天的香草突然变得很淡，糖好像也放的不足，我眼前这杯咖啡，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变得特别的苦。
　　杨威见我不出声，他默默叹了一口气。
　　“梅可，为什么要这样？每次当我觉得可以靠近你的时候，你就会突然拒我于千里之外。每次我觉得，我和你之间就差一句告白的时候，你就用冰冷的眼神打击我。这么久了，你知道吗？我非常确定以及肯定，你才是唯一一个真正走进我心里的女孩。”
　　躲了这么久，终究他还是说了出来。
　　“为什么是我？”我不敢看杨威的脸，我只是对着面前的咖啡杯，冒出了这么一句问话。
　　其实我也真的一直想问，为什么是我？他身边什么样优秀的女孩子没有？为什么会是普普通通的我？更何况，他也知道，我心里还住着其他的人，并没有给他留好位置。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梅可，你为什么总是不肯面对呢？为什么总要给喜欢找个理由呢？”
　　“为什么不找理由呢？难道你，不是因为一时新鲜吗？难道不是因为我和你身边那些光彩四射的女孩子们不太一样而已吗？
　　可是，杨威你知道吗？不一样并不代表着优秀啊？不一样却并不能改变本来就是普普通通的我。我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让你能够这样地喜欢。不是吗？所以你根本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冲口说出这些话，也许是因为闫旭一次又一次不告而别的关系，让我彻底对自己没了自信。
　　可是话刚刚说完，我就又后悔了。
　　因为，有时候，真实的想法太伤人，还是不说得好。
　　果然这句话一出口，杨威一下子眼神就黯淡了。
　　“一时新鲜？梅可？你真的一直就这样看我？在你眼里，我还是个花花公子。”杨威一口干了面前的美式，沉默了一会。
　　“其实我只是想问你，嗯，也许问不问已经没有意义了。可是我还是想问，梅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哪怕一点的希望，我只是想问你，你要不要考虑跟我一起走。”
　　杨威突然变的特别地没自信，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一起走？去哪？”这问话问的我一脸茫然。
　　“当然是去美国。你不要考虑其他的，学习，家庭，所有的因素都不考虑，只是单纯考虑我，你会不会愿意，跟我一起走，陪我一起去面对。”
　　听完这个问话，我确实整个人都呆住了。
　　说真的，我当然，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想我也不会抛弃一切这么做，毕竟我算是个很理智的人。
　　可是面对杨威的问话，望着他像一潭池水的眼睛，我却开不了口。
　　对视了一会，杨威的电话突然适时地响起来。
　　他看了看屏幕，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因为坐的很近，所以通话的内容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路笑萌甜甜的声音从听筒传了出来。
　　“杨威，机票已经定好了。我还可以陪你和阿姨一起去。旧金山那边正好有个房子空出来，我让我爹地先不要继续出租了。”
　　看来，早已经有人给了他想要的答案，还好我并没有做出什么选择，也没有说什么承诺。
　　杨威只说了一句好的，就挂了电话。
　　我继续低头默默地喝着咖啡。杨威又用一大口，喝掉了面前的美式，然后突然默默起身，径直朝外走去，没有再回头，也没有，说再见。
　　我就这样，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我在心底默默地自我催眠，看吧，其实我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也许，在大洋彼岸，他很快就会忘了我吧。
　　可是，我还是突然觉得很悲伤，我的眼泪开始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悄无声息，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和着眼泪，把面前的那杯香草拿铁一点一点喝到见底。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凑巧，在便签墙的角落里，看见了一手熟悉的字体，梅可两个字，那么地乍眼。
　　在这个位置坐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发现，这里有一张便签纸，是写给我的。
　　梅可，人生若只如初见。
　　落款是威。时间恰好是半年前。我们第一次走进这个咖啡厅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