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恸哭的侯爵

　　“……”
　　被大氅擦干净脸上的血污，阿雷斯的脸在火光下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银色的发丝，漆黑的眼眸，俊逸的面容……
　　“啊！阿雷斯啊！我就觉得脸熟嘛！”
　　士兵们突然沸腾起来，他们都认得当初一招杀死虎级穿越者的阿雷斯！
　　“我刚才就在想会不会是那天的那个阿雷斯？果然就是啊！”
　　“算上这次保护同学撤退，还抓来新的混血异种。这可是第三次立下大功了！简直就是未来的传说嘛！”
　　“真够猛的啊这小子！”
　　重甲步兵师的肃杀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兴高采烈，仿佛他们打赢了一场胜仗般。
　　看到士兵们的举动，奇诺将军怔了怔，眨着浑浊的眼珠：“阿雷斯？哦…前阵子一连单挑了两个虎级穿越者的阿雷斯？就是他？！”他从大骑士手里接过阿雷斯高高抛起：“这小东西是英雄啊！哈哈哈……”
　　身上全是伤的阿雷斯在半空惨叫起来：“哇！再这么折腾我就要死啦！”
　　“哎呦哎呦！”奇诺将军轻轻接住阿雷斯：“一高兴就忘了！来来，马上带你出去！”他虎着脸对周围的指挥官喝道：“嗨！现在还不许松懈！给我继续全力戒备！”
　　“是！”刚才扔起阿雷斯的大骑士行军礼，笑嘻嘻地对奇诺将军说：“但是奇诺老将军，请至少让我们表达对英雄的敬意！”他抽出佩剑高高举起：“圣御骑士团！”
　　重甲步兵们同时肃立，他们身上的铠甲激烈碰撞，奏响出如同钢铁战歌般的轰然巨响！
　　“阿雷斯！”
　　龙虎咆哮般的声音回荡在第一层，同时远远传出大门之外！
　　与此同时，正在紧张讨论的学院长一干人，听到轰然的欢呼声同时愣住：“刚才那是什么？”
　　沃克教官掀起大帐的门帘侧耳倾听，他惊讶万分地望着学院长：“他们好像是…在喊…阿雷斯？！”
　　“啪！”
　　学院长手中用来模拟战况的兵棋落在地上，她提起黑色蕾丝边长裙飞快冲出军营大帐。
　　而这时，满身是伤的阿雷斯，被几个重甲步兵高高举起，从异界之柱的大门里走出来。
　　全神贯注在异界之柱大门戒严的外围军阵，看到奇诺将军亲自走出来，都以为这是即将全军进击的前兆，所以整个广场的气氛为之一肃。
　　奇诺将军身后的一个副官，激动地对整个广场的将士们大喊：“圣御骑士团的战士们，保护学生断后的英雄回来了！你们快看是他谁？！”
　　站在前排的军人最先看清楚那张脸，他们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阿雷斯！”
　　副官仿佛在炫耀自己儿子般自豪地喊：“单枪匹马！二十二层！阿雷斯！”
　　“什么？！一个人在二十二层断后？！”
　　“如果是那个阿雷斯的话…那天我亲眼看见他一招就捏死了穿越者……”
　　“我那天不在场啊，前面的那个就阿雷斯？”
　　阿雷斯的名字迅速传遍整个广场，从低声传递最后变成响彻云霄的欢呼。
　　“阿雷斯！阿雷斯！阿雷斯……”
　　被欢呼声惊动的老将军们，从军营大帐里怒不可遏地走出来呵斥着：“瞎喊什么？！真是不成体统！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眼里还有没有纪律？！”
　　奇诺将军笑着对几个老将遥遥挥手：“几个老兄弟先别急着发怒，这次的确值得让他们高兴一下的！”
　　瓦特侯爵布满烧痕的脸红得发亮：“现在战况不明，有什么好高兴的？这么大声是要提醒对方咱们已经集结部队了吗？！”
　　奇诺将军点头：“嗯，有道理！”他扬声大喊：“圣御骑士团，肃静！”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圣御骑士团立刻全体禁言，异界之柱广场瞬间恢复之前的紧张和肃杀。
　　奇诺将军眉飞色舞地竖起大拇指，指着身后被抬着的阿雷斯：“哥几个，我从里面带了个小国宝出来。”
　　“哈！”瓦特侯爵皱着眉：“在军营大帐里都能听见，阿雷斯嘛！我倒要见识见识————嗬！好小子！”
　　目光越过奇诺将军的肩头，瓦特侯爵刚好看到阿雷斯满身的伤痕，他这霸气一生的猛将也不禁为之喝彩：“精彩的战斗啊！年纪轻轻却是一条硬汉呢！”
　　“嗯嗯！”披头散发的高个老将军抚着胡须：“江山代有人才出啊！”他精光湛然的视线透过头发盯着阿雷斯看：“你就是诺克小子的孙女婿？”
　　“我…咔！”阿雷斯一口血沫喷出来：“才不是！那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加在我身上的！”
　　瓦特侯爵有些意外地笑起来：“哦？居然还生龙活虎的呢？不错的生命力啊！”
　　他看了眼面无表情，像冰雕一样站在旁边的梅露可：“小姑娘，你也是从二十二层回来的吗？”
　　梅露可摇头：“不，我是被阿雷斯救回来的。”
　　阿雷斯立刻摇头：“不，其实是她刚才把我——噗！”
　　梅露可突然吊着死鱼眼，从身后飞快抽出刀。
　　于是，刀柄第四次和阿雷斯亲密接触。
　　瓦特侯爵原本想大笑，但他看到梅露可手里的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小姑娘！那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梅露可淡淡地看了一眼瓦特侯爵骇人的脸：“这不是我的，是阿雷斯借给我的。”
　　瓦特侯爵的声音颤抖了，他盯着那把刀的神态非常悲伤，就像终于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奇诺将军眯起眼睛，在一旁缓缓说：“刚才看到这把刀，我也怀疑了一下。瓦特，难道这真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瓦特侯爵和这把刀可能有非同寻常的渊源。
　　梅露可向阿雷斯投去一个“可不可以”的眼神，看到阿雷斯点头后她把刀一横递给瓦特侯爵。
　　本来也不是自己的佩剑，所以阿雷斯和梅露可都有没有把刀占为己有的心思。
　　瓦特侯爵几乎是把刀劈手抢过来的，他仔细端详着刀锋上精美的纹路，最后目光停在刀柄末端的苍鹰刻纹上：“果然是…果然是我法兰家族的传世圣剑——斩虎！”
　　他虎虎生威的双眼泛起泪光：“小伙子，这把斩虎，是你在哪里得到的？！”
　　“在哪来着……”阿雷斯努力回想，然后很抱歉地摇头：“我当时杀的昏天暗地，不记得是在哪里了。不过我是从那种混血异种手里抢过来的！”他指了指被士兵们用铁钩拖出来的蓝皮首领。
　　瓦特侯爵用力抱住刀，不管锋锐的刀锋割伤了自己的双手。他声嘶力竭地放声痛哭：“我的…我的儿子啊！我的孙子啊！！”
　　没想到几员老将中，看上去最凶恶最铁血的瓦特公爵，突然哭得这么凄惨悲恸，周围的士兵们都有些手足无措地瞪大眼睛不知高如何是好。
　　瓦特侯爵猛然盯住蓝皮首领，他势若疯虎般举起刀扑过去，同时厉声怒吼：“你把我的儿孙怎么了？！？！”
　　“嗨！别冲动瓦特！”
　　“不能杀！新发现的混血异种必须研究清楚特性！你也知道的吧？！”
　　“兄弟们快把他拦住！”
　　圣御骑士团的战士们不敢阻拦辈分极高的瓦特侯爵，所以几员老将立刻冲上去阻止他杀掉蓝皮首领。
　　他们拼命拥抱瓦特公爵，不听地在他耳边安抚，发出惨然而充满感慨的叹息声。
　　最后，瓦特侯爵盯着蓝皮首领，爆发出雄狮般充满暴怒的咆哮，但手里举着的刀却缓缓放下了。
　　对瓦特侯爵的举动，阿雷斯和梅露可迷惑地对视一眼，他们虽然多少能猜出这把刀一定和瓦特侯爵大有渊源，但具体发生过什么悲惨的往事就不得而知了。
　　奇诺将军走到阿雷斯身边，一脸悲戚地摇着头说：“你们不知道这柄刀……唉，说起这事，差不多五十年了！”
　　原来在五十年前，瓦特侯爵的儿子和孙子，当时都是同属圣御骑士团的大骑士。
　　在一次对五十层以上的巡视任务中，他们所带领的队伍遭遇到数量恐怖的穿越者怪物袭击。
　　据后来平安撤出的战士们说：瓦特侯爵的儿子和孙子，为了保身后的战友安全撤退，他们两个当时决定牺牲生命为所有人断后。
　　后撤的战士们平安归来，但英勇的父子却再也没能从异界之柱的大门里走出。
　　瓦特侯爵一直抱着儿孙还在异界之柱里活着的幻想，他发疯一样在异界之柱里四处冲杀搜寻，但之后的整整三十年仍然一无所获。
　　时光流逝，瓦特侯爵心里的希望渐渐熄灭，他明知道儿孙已经牺牲，但还是不愿放弃。
　　最后，瓦特侯爵年老力衰，在众位将军和皇帝的亲自劝说下，终于含恨退役放弃了搜寻。
　　但即便是现在，他也仍然每天都会在青金石之月的照耀下，对着吞噬了儿孙性命的异界之柱恶狠狠地挥上一千剑才肯入睡！
　　而当年进入异界之柱时，因为是孙子进入圣御骑士团的初阵，所以希望孙子一切顺利的瓦特侯爵，亲自从宝库里将家传圣剑取出交给了他。
　　听了瓦特侯爵和圣剑斩虎的故事后，阿雷斯的心像被狠狠捏住一样难受。
　　他请求战士们把自己放下，然后站在瓦特侯爵面前单膝跪下：“瓦特侯爵，如果没有这把刀，我和梅露可根本不可能杀出重围。所以，请接受我对你儿孙的哀悼、感谢、和最高的敬意！”
　　瓦特侯爵仰天痛哭，他把斩虎往阿雷斯怀里一塞：“我的儿孙为了保护同伴而战，你也是为了保护同伴而战！天意…一定是天意让你遇到了斩虎！我死后，法兰家族再无后人，这刀对我已然无用了！阿雷斯，你身上有我儿孙的精神！不算辱没了这把斩虎！用它去杀死更多的穿越者！！！”
　　瓦特侯爵越说越激动，他的眼睛居然开始流出血泪！
　　阿雷斯吓得连连后退：“不不不！这可是你的家传宝刀啊！我怎么能据为己有？！而且这也是你儿孙英勇战斗过的证明，就请当做对他们的纪念留在身边吧！”
　　就这样，阿雷斯再三推辞，加上老将军们劝说，瓦特侯爵终于放弃了赠刀的念头。
　　“我的儿子啊…我的孙子啊……”
　　抱着斩虎的瓦特侯爵老泪纵横，他之前威武强悍的气势消失无踪，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血液般变得很颓废，最后被圣域骑士团的骑士们送回法兰家族的宅邸。
　　五天后，瓦特侯爵举着斩虎，在青金石之月的照耀下，对着异界之柱挥下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剑。
　　然后，这位老将大哭三声，大笑三声，以站立之姿与世长辞！
　　满门忠烈的法兰家族血脉————从此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