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幻梦惊醒后

　　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在锦阳市天宇酒店举行。
　　灯红酒绿，管乐声声，漂亮的服务小姐身着鲜艳的旗袍装，微笑着忙碌地穿梭着......
　　方预见西装革履，满面笑容，不胜酒力的他，脖颈通红，端着盛满红酒的高脚杯，踉踉跄跄地向满座高朋频频示意。
　　江川省委汪书记、沈省长、锦阳市委黎书记、梁市长、市公安牟局长、市检察院孙检察长、市法院房院长，一大批地方大员都落座在大厅里，正笑容可掬，非常友好地注视着他，有的还跟他招手致意。
　　方预见心里暗自得意：平常难得一见，我也去了数封信件，表达诉求，可都没有回音，都没有约见我的意思，今天你们都来了……
　　看来，我真的成功了。
　　他心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却又压抑着自己，告诫自己：这个时候要低调点儿。
　　还有美国的贵宾也来了，麦康奈尔先生、米西拉女士、詹姆斯先生、劳伦斯先生......让他喜不自胜。
　　方预见仿佛飘了起来，飞快地在大厅里旋转了一圈，突然站定，从服务小姐的托盘里拿过一杯红酒。
　　“我要感谢一位尊贵的客人，他就是不远万里赶来祝贺我们的美国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先生。”
　　他蹒跚着走到那位身材高大的美国人面前，举起了酒杯，“Thankyousomuchforyoursupport.Cheers！”
　　麦康奈尔先生并没有举起桌上的酒杯，他只是“噢”了一声，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方先生，让方先生感到有些尴尬。
　　他转过身去，看见黄任雨先生朝着自己走来。
　　方先生一把拉过黄先生，几乎把他揽在怀里。
　　“我要隆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黄任雨先生，是他让我们今天有这样的成就......”
　　话还没有说完，他感觉到黄先生的身体在颤抖。
　　“怎么的？你怕什么呀？”方先生问道。
　　他感觉到黄先生的身体越来越沉，沉得都让他兜不住了，不得不松开了揽着他的手，黄先生全身瘫软了一样，很快缩成一团，眨眼间竟然没了。
　　方先生十分惊愕，转身去叫服务小姐：“快来人啦！小姐，小姐……”
　　可是，偌大的酒店大厅突然空无一人。
　　天花板上的吊灯一下子变得暗淡起来，忽闪忽闪地，像瞌睡人的眼似的。
　　方预见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大厅靠门边的桌子旁，有位女士还坐在那里，正注视着自己。
　　“你是毓明吗？”方预见叫出声来。
　　他问：“你才来吗？你怎么坐着不动？快过来帮我！”
　　方先生所叫的毓明，是他的夫人汤毓明。
　　可是，那位女士却并不答话，依然坐着不动，依然注视着他。
　　“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些人怎么走啦？”
　　没有得到回答。
　　那盏闪烁的顶灯也灭了，方预见眼前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地方呀？他伸出双手摸索着前行……
　　突然，“碰”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伸手一摸，感觉软绵绵的一大堆。
　　哎呀！这不是刚才瘫软在地的黄任雨吗？
　　不好，要出事，他害怕极了，猛然向后转身……
　　头，撞上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护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在床上。
　　哪里有什么柱子，分明是撞到了靠背上，撞疼了。
　　定睛一看，被子被卷成一团，堆在面前。这就是那个软绵绵的东西？
　　TM的，一大早才真是见鬼了。他感到非常沮丧。
　　方先生挣扎了一下，坐直了，摸着自己的头，梦境还让他意犹未尽。
　　梦中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难道是昨晚忘记了关客厅和书房的窗子？
　　方先生想出去看看，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他所住的房子地处锦阳城郊结合部的“望日家园”。这里是一个容积率不高的高层建筑群。
　　“望日”？就是希望能看到太阳的意思。
　　他家住38层，这里的确能够望到日出。
　　是因为从事光伏产业的原因，还是一种巧合呢？方先生选择了这个能望日的楼盘。
　　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外面的景观尽收眼底。
　　远处，是连绵起伏一望无垠的山林。在晴朗的天气里，一大早在客厅里，目光越过林梢，会看到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近处，是一马平川的田野，一条弯弯的河流穿梭其中，河水曲折盘旋，形成一个“S”状形态。
　　河边两岸绿树成林，河水的弯道处正好对准了楼盘，也正对着方先生所在的这栋楼。
　　高高的楼宇与弧形的河道相映成趣，好似一把搭箭的弯弓。
　　这是不是寓意着方先生的事业“开弓没有回头箭”呢？也许没有人这么想过。
　　据说，方先生所住的这个地方，是汤夫人所选。
　　也许，他夫人正是看中河流盘旋回望之处的优美景致。
　　唐朝诗人骆宾王在《冬郊行望》一诗中，有“江皋寒望尽,归念断征篷”的句子。
　　汤夫人对这里环境和景致的欣赏，无意中契合了骆宾王诗里的意境。
　　方先生每每看到这里的景致，会不会想到骆宾王的这首诗，思念远在美国定居的妻子和家人呢？
　　方先生和家人已经移居美国多年了，那里，早已成为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望日家园，实际上是方先生的临时居住地，或者叫行宫。
　　那么，方先生的这支箭射向了哪里呢？
　　十年前，方先生就心动于发展清洁能源太阳能，他说服伙伴们投资自己家乡江川锦阳的光伏产业。是否，他们射出了这支箭？
　　这里暂且不提。
　　方预见被惊醒后，感觉有些疲惫，昨夜一个长长的梦，占去了他太多的睡眠时间。
　　锦阳地区已进入12月份，天气渐寒。
　　他坐在床边，一阵嗖嗖的凉风从窗外钻了进来，吹拂着他光着的膀子，让他打了一个寒噤。
　　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啊？
　　他还在回味着梦里的情景，梦里见到那些领导们，的确是期盼已久的。难道我的事情迎来转机了？会是真的吗？领导们开始重视了？
　　听人说梦是反的，会不会还有什么苦难在等着自己？
　　他有些后怕，不敢继续多想梦里情景，却突然想起昨天约了几位号称“投资人”的人到公司参观考察。
　　他一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7点。
　　要是在往日里，他已经起床一会儿了。今天都是这梦闹的！
　　他赶紧起身下床。
　　走到客厅一看，的确是昨晚忘记关大窗户了，晨风猛烈吹进来，许多树叶被带了进来，散落窗边，茶几上的文件和资料也被吹落一地……
　　怎么会刮那么大的风呢？自从几年前他在这里住下以来，还没有刮过这么大的风啊！而且，昨晚那梦……他又情不自禁地想着，心里觉得怪怪的。
　　他弯下腰，拾起资料和文件，感觉腰有些酸痛，用拳头轻轻地捶打了几下，心里一阵感慨：毕竟是“奔七”的人了，真不想这么拼命，可是，身不由己啊。
　　他赶紧进入卫生间洗漱。
　　然后，他冲了一杯咖啡，拿出一些饼干、一些坚果……
　　“滴滴滴……滴滴滴……”手机响了。
　　“方总，今天能到公司吗？”电话里的人确认今天见面的事。
　　“王总早上好！我很快就去公司，打的过去……不远，大概半个小时……我们在公司见……OK！”
　　方预见收拾停当，把文件和资料、笔记本电脑放进了黑色手提包里。
　　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办公室了，得早点去打扫一下卫生……
　　他提着鼓鼓囊囊的手提包，出门，下楼。
　　优步司机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候，他钻进了车后排。
　　“老板，您设置的那个地点准确吗？”司机问。
　　“对！就那里，走嘛。”
　　待司机确认以后，他往后靠了靠，闭上了有些干涩的眼睛。想着今天即将洽谈的事项，可是，感觉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昨晚的梦境又若隐若现地出来骚扰着他。
　　怎么回事？他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这是什么预兆啊？但又始终想不明白。
　　方预见不得不继续揣测着。
　　难道今天真会谈成合作吗？尽管这样的约谈已经有很多次了，但是，方预见还是把它当成第一次约谈一样来对待，总是给予每一次以希望，自己亲自去接待每一位联系到公司考察的人。
　　他暗自苦笑了一下：大不了还是谈不成，也没什么关系。算是自我解嘲。
　　与他人的合作约谈已经是很多次了，可类似昨晚的梦境却是第一次出现。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那个黄任雨明明就是自己在追讨的人，为什么还要在宾朋面前赞许他呢？
　　他的思绪就像网约车一样，一会儿狂奔起来，一会儿又被堵停在路上，等待疏通，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