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三章 魁星楼

　　魁星楼是什么地方，但凡是住这长安城里头人，正常情况下，只有两类人不知道，一是尚未开窍少年少女，再者，就是傻子和聋子了。
　　若说这风月场所也分个三六九等，熟悉行道都清楚，那平康坊里头，便是这三等和六等，而唯一坐落东都会里头魁星楼，则当属这头九等了。
　　不同寻常风月场所，只供女色，魁星楼里头，可是男客女客老客少客银子都能赚，买身、卖艺，女色男风，无一不全。
　　不单如此，若只是提供些风月酒色，那还当不得这顶尖儿，魁星楼里，玩就是稀罕，斗犬斗鸡，买卖珍杂，不论你是常客还是生客，只要你来了，提了要求，拿出银子来，还真没什么他们弄不到玩意儿！
　　总之一句话，只有您没钱，没有他们赚不了。
　　遗玉站巷子口，看着街对面早早罩上华灯，包围高高院墙内，一栋五光十色四层琉璃瓦楼阁，一片隐约可闻琴乐声和人语声中，侧头问道：
　　“就是这里？”
　　卢耀瞟了一眼那精雕细刻云纹墨匾上“魁星”两个大字，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遗玉却没答话，一脸愣然地看着街对面，车水马龙门前，其中一辆下来两名穿着华美贵妇，相携守门三男三女躬身相迎下，袅袅走了精修院门。
　　“这里还待女客？”
　　“是，”卢耀见她脸色，解释道：“现是月末，每月十五之后都会招待女客，十五之前只接待男客。”
　　这哪里是青楼啊，遗玉咋舌，记忆力搜索能够概括这魁星楼词汇，似是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高级俱乐部吧？
　　“走开！凭什么不让本公子进去！”
　　正当遗玉长够了见识，又没外头找到程小凤那匹枣红马影子，打算打道回府时，却听见这么熟悉一嗓子，踮脚一望，便见着人来人往魁星楼门口，正有一名身量高挑公子哥儿同门卫起了争执。
　　遗玉歪了歪脑袋，那不是程小凤么，就这么大会儿功夫，她哪换男装？
　　“这位公子，您是头一次到咱们魁星楼来吧，咱们今晚有易卖会，不请生客来。”门口争执，引得楼内走出来一名棕袍璞头中年人，说话态度很是客气。
　　“什么生客熟客，是要银子吧，喏，这是一百两，拿去！叫我进去！”
　　一边路过客人，有停下来看热闹，见程小凤甩了一百两银子出来，几乎是人人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随即便没了兴趣再着，径直走进院子里。
　　那中年人没接银票，刚才还带笑脸瞬间冷下来，道：“公子，您还是回去打听打听再上咱们魁星楼来吧，咱们这里说来也只有规矩不能用钱买，别说是一百两，就是您拾了一万两现银来，都进不去这道门，您且请回吧。”
　　“你！”程小凤脸上一红，眼见守门三名男子已是面露不善，犹豫之后，瞪了一眼那中年人，掉头就走。
　　那棕袍中年人见她远去，方才笑着对一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客人道了声“怠慢”，又嘱咐了守门从几句，便转身进了院子。
　　程小凤走了吗？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便不是程小凤了，一盏茶后，魁星楼偏僻西墙下头，一道人影仰着脑袋着了看那围墙高度，将衣摆腰上一扎，朝着掌心“呸”了两口唾沫，一曲膝一蹬腿，人还没蹦上一尺高，后腰上便猛地传来一股力，将她又给捞了回来。
　　“哪个——”混蛋两字没有骂完，借着街道笼光，看清楚身后站着人，一双凤眼瞪地溜圆，“小、小玉！”
　　“小凤姐，你这里干嘛呢？”遗玉示意卢耀松开程小凤，仰着脑袋着着她。
　　“我、我——”程小凤支吾了两声，一咬牙，道：“我是跟着阿智来，哎呀小玉，你不知道，你大哥他迷上了这楼里一个女子，不光误了学业，戴着孝还三天两头住这里跑，他、他简直就是神魂颠倒了。”
　　“这件事你是打哪听来？”遗玉很想相信她话，但是她刚才口里说那个人，当真是卢智？还神魂颠倒呢，真要有一个女人能把她大哥那成精狐狸给迷成那样，她倒是想见见。
　　“你相信我，我说都是真，雅婷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同你大哥艳交！你要是不信，就同我一起进去找找，阿智今晚就是去见那个女人了，我就是想要瞧一瞧，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程小凤语气坚决，带点愤愤和不服。
　　“呃…”遗玉有点挣扎，她不是不懂事小姑娘家，不知道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可就是因为她不是不懂事小姑娘，才明白若是任由程小凤自个儿进去，不管找不找得到卢智和“那个女人”，都会招乱子出来。
　　“小玉，你就陪我进去找找吧？”
　　“小姐，咱们回去吧？”听见程小凤教唆，卢耀这会儿才有点后悔，就是他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若是今天遗玉进去了，回头被卢智知道，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殊不知，他这么一开口，却让刚才没注意到他人程小凤，两只眼睛一亮。
　　“是卢耀啊！太好了，你功夫好，这堵墙肯定拦不住你，你等下把我和小玉带进去，好不好？”
　　“……小姐。”
　　“晤一一”遗玉摸摸下巴，目光来回两人脸上游移，后一定，笑道：“小凤姐，你得先告诉我，你哪换衣裳？”
　　明明书店前面，她还她是穿着女装。
　　“你答应了，太好了，随我来！”
　　“…小姐。
　　一刻钟后，还是那面墙，不过不是笼光摇曳巷子那头，而是灯火通明院子那头。
　　“卢耀，谢谢啊。”程小凤轻捶了一下卢耀肩膀，从腰间掏出一把折扇来，“唰”地一下抖开，朝前走了两步，发现没人跟上，便回头望着正拉扯衣摆青葱少年，凤眼一弯，笑道：“行了，不用整了，你这模样保准没人认得出来！”
　　少年抬头，梳理光洁额头下面，露出一张白皙面孔，许是因为年纪小，脸蛋还未长成，搭上那纤细身板，若不仔细去辨，谁能想到这眼梢有些勾人少年，其实是个女儿家，只当是娇生惯养大小公子呢。
　　遗玉尚回味刚才被轻功夹带滋味儿，摸着光光额头，梳起了额发，叫她多少有些不自，这身衣裳是程小凤带着她成衣铺子换上，谁能想到，程家名下会刚好有间铺子开这魁星楼边上。
　　“你暗处跟着我们。”遗玉扭头吩咐了卢耀，便大步走向程小凤，同她一起穿出这后花园，朝着那五光十色楼阁走去，身上这套男装，合身是合身，可就是太薄了，不赶紧到屋里去，她真怕着凉。
　　将近申时，魁星楼底层大厅内，不管是香廊下雅座，还是厅堂里席案，都已客满，数十条轻缕烟纱从梁栋上环绕直垂地板，悬空灯笼虽明，却将大厅各个角落隔出了一片片朦胧感，只有正中央搭建三丈见方红绸台子上，是一目了然。
　　即是风月场所，自然少不了靡靡之音，西北角垂帘后头，伴着琴声隐隐传来呢哝软语音色，虽厅内碎碎人语不断，却难掩其音。
　　遗玉跟着程小凤，卢耀暗中帮忙下，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后院守备，安全地从偏门找到大厅，角落一处无人空席上坐下，她打量着四周，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这一看便是心惊，虽有层层烟纱拦着视线，她还是认出些人来——
　　见过两次面临川公主正侧耳听着两名清秀侍从逗趣，一张艳丽面容笑得花枝乱颤；长孙无忌族叔、也是曾经到国公府来抓人长孙顺德，年纪一大把，怀里还楼着个十来岁小姑娘吃豆腐；学士宴上见过颜学士，正低着头把玩着案上几只玉杯。
　　好么，单是这几个她看见，就是这等身份，那些隔着垂帘，还不知是哪路神仙，难怪刚才门外，那管事模样中年人会对程小凤不屑一顾，能拢来这些身份地位常客，这魁星楼后台，该是有多硬！
　　公主都来了，不该差皇子吧，想到有可能李泰也这厅里坐着，遗玉不由就有些心虚，上次爽了他约，过了三四天便有人将梦魇解药药材借着卢智名义送到了向黎院，只字片语都没有传来，她天天到文学馆去，一连七八日，都没见着那人一次，反倒让她有种冒风雨前宁静之感。
　　就程小凤左顾右盼这借大楼里寻找卢智人影时，楼内曲调突然一歇，厅中众人很有默契地停下了交谈，朝着摆正中央台子望去。